大漢第一太子!
“大人,便是此處。”
二月開春,趁著天上好不容易掛上了一輪暖陽,張病己也是不忍錯過如此良機。
天剛一大亮,張病己便帶著兒子張彭祖、孫兒張未央、兒媳張趙氏,以及鄉中的幾個遠方晚輩,從渭水以北的張家寨出發,徒步走向了長安。
一行人剛來到東市,就聽張彭祖麵色一緊,指了指不遠處,已看不太出血腥痕跡的一大片空曠地。
“哦······”
循聲望去,看著與往日一般無二的市集之外,張病己也是不由微眯起眼。
“不都說,太子於長陵遇刺,皇後一怒之下,於東市外斬了田氏滿足,足四百餘口?”
“怎不過十數日,東市之外,竟已絲毫不見殘肢、血汙?”
聽聞老夫發出此問,張彭祖也是滿臉困惑的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說來,也難怪張病己有如此困惑。
無論是在過去數百年,亦或是如今的漢室,作為肉體刑罰中最嚴重的一項,‘斬’,往往指的都是腰斬。
與此同時,但凡是一個人的罪行,嚴重到了要腰斬的地步,那廷尉的定罪書上,‘斬’字之後,必然還會跟有二字。
——棄市!
嚴格意義上來講,腰斬棄市,或者說斬棄市,其實是一個完整的刑罰,除非極端特殊狀況,這二者,便是捆綁在一起的。
但凡是被判處‘腰斬’之刑的犯人,其行刑地點必然是市集之外,也就是方圓數十裡最繁華、人流量最多的地方。
在腰斬之刑施行完畢之後,受刑者的兩段軀體並不會被收走,而是會被遺棄在市集之外,直到屍體腐爛,才會被丟去亂葬崗。
這,便是‘棄市’。
而如今漢室的《漢律》,相較於前秦時動輒連坐、族滅的《秦法》,無疑是寬鬆了很多。
雖說《漢律》,其實就是丞相蕭何在《秦法》的基礎上刪補、修改所得的‘秦法20’,但在量刑細節之上,二者卻有著本質的區彆。
除去謀逆、大不敬等原則性犯罪,《漢律》和《秦法》沒有絲毫不同之外,其他大部分民事犯罪,《漢律》的量刑都更為人性化,也更為寬鬆。
便拿後世人如雷貫耳的‘陳勝吳廣大澤鄉起義’一事舉個例子。
作為戍卒,陳勝吳廣所在的隊伍,因大雨毀道而‘失期’,無論放到哪朝哪代,也都是‘當斬’。
但同樣是‘失期’,《秦法》之上,隻有冷冰冰的一行字為首者斬,同行者連坐。
而《漢律》之上,雖然也是‘當斬’,但具體的條目卻是無故失期,為首者死,同行者流邊。
看上去,而這並沒有什麼不同,都是個死,但實際上,卻有兩個極為關鍵的區彆。
第一點,便是按照《秦法》,不管出於什麼理由,隻要戍卒失期,就是個‘斬’字!
而根據《漢律》,隻有‘無故失期’,才會被懲罰。
第二點,也是最為重要的一點——《秦法》對失期的刑罰是為首者‘斬’,同行者連坐。
也就是說,隻要失期,所有人都得腰斬!
而《漢律》的懲罰卻是為首者‘死’,同行者流放邊關。
一個‘斬’,一個‘死’,一個‘流’。
這三者之前,便有一個極為重要的差異。
——斬,即腰斬棄市,是必死無疑!
而‘死’、‘流’,都是可以拿金、爵抵罪的······
簡單來說就是如果被判‘斬’,那啥都不用想了,安心吃頓斷頭飯,等死就行。
但要是被判‘死’或‘流’,那還有一種方式,可以逃脫懲罰。
首先,需要這個被判‘死’或‘流’的爵位足夠高,即二十級爵位製的第五級以上,就可以享受爵位相應的特權以錢抵罪。
滿足爵位條件後,隻要能拿出足夠多的錢,那就不需要被執行‘死’刑,甚至都不需要走後門、跑關係,光明正大將罰款交到官府,就能免罪。
雖然乍一眼看上去,‘五級以上爵位、一筆不菲的罰款’,對於底層百姓還是有些遙遠,但實際上,也並不是那麼難以實現。
漢承秦製,如今漢室的爵位體係,同秦二十級軍功勳爵製一般無二。
即一級公士,二上造,三簪嫋,四不更,五大夫,六官大夫,七公大夫,八公乘,九五大夫,十左庶長;
十一右庶長,十二左更,十三中更,十四右更,十五少上造,十六大上造,十七駟車庶長,十八大庶長,十九關內侯,二十徹侯。
而在這二十級爵位中,從第五級的‘大夫’開始,就可以享有犯罪時,出錢抵罪的特權。
那麼,一個‘大夫’的五級爵位,對一個普通的農民來說,意味著什麼呢?
就拿張病己來說漢立,張病已默認獲得一級公士爵位;之後在楚漢爭霸時期,張病已跟隨漢軍出征,斬首三級,俘虜四人。
憑借這三個人頭、四個俘虜的戰功,張病已的爵位便得以連升五級,達到了六級的官大夫。
而現如今,身官大夫的張病已,便已經為自己的子子孫孫數十人,贏得了‘犯罪時不接受刑罰,而是出錢免罪’的特權。
張病己如此,關中的農戶們,也基本是這麼個狀況。
秦末戰火剛結束,誰家還沒個斬首二、三級的父祖了?
就算沒有,就老劉家這一言不合‘賜民爵一級’的尿性,隻要活個三四十歲,也能混個五級的‘官大夫’爵位。
這,也正是《秦法》和《漢律》最根本的差異所在。
——相比起動輒殺全家、殺整條街,乃至殺全村的‘暴秦’,漢室的律法,多了那麼一絲人情味,以及些許變通的餘地。
在如此寬鬆的律法背景下,自有漢至今近十年,被處於‘腰斬’之刑的罪犯,恐怕不過數百。
這就使得半個月前,長安東市外發成‘一次性腰斬四百餘人’的爆炸性新聞時,整個事情的前因後果,轉瞬間便傳遍了整個關中。
隻是對於‘腰斬不棄市’這一點,張病己還是有些困惑。
“嘿,後生。”
看見一個年輕人路過,張病己也是絲毫沒客氣,朗聲一嚎叫,不忘將手中鳩杖稍往前拿了些。
見張病己手中鳩杖,那青年自是麵色一驚,趕忙換上了一副討好的笑臉,對張病己拱手一拜。
“老大人可是有何差遣?”
見青年舉止有度,談吐不凡,張病己也是麵色稍一緩,虛指了指不遠處的空曠地。
“前些日子,都說長陵田氏數百口,於東市外斬棄市?”
“怎瞧不見殘肢,也不見血汙?”
聽聞張病己此問,就見那青年嘿笑著撓了撓頭。
“大人有所不知。”
“正月下旬,長陵田氏密謀叛逆,竟行刺於當朝太子,皇後聞之大怒,發南軍往長陵,破田氏家宅,儘拿案犯四百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