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話,不用說的太明白······穀
陽城延正思慮間,就見劉盈又問道“糧市之事,如何了?”
聽劉盈問起,陽城延也不由將心緒拉回,稍一沉吟,麵上便稍帶上了些許憂慮。
“自家上興糧市,又以少府親售米糧,迄今,已近十日。”
“此十日,少府已售糧米十萬石餘,得錢二萬萬;少府餘糧不足十萬石。”
“臣以為,少府所餘之糧三十萬石,至多隻半月,便當售罄······”
聽聞此言,饒是對此有所心理準備,劉盈也是不由稍歎了一口氣。
說來,劉盈此番‘遇刺’,雖說多少有點痛苦,也有點沒麵子,但相應的,也得到了不少收獲。
除了順理成章的屠了長陵田氏全族,又順手將‘弑兄未遂’的罪名扣死在了弟弟劉如意頭上,劉盈還從田氏手中,白得了十六處大小不一的糧倉,以及七十多萬石糧米。
其中最讓劉盈重視的,便是那七十萬石糧食。
畢竟再怎麼說,長陵田氏,不過一介商戶,就算沒這檔子事兒,劉盈想整治,也不過是多費些功夫。
至於弟弟趙王劉如意,看上去是劉盈儲位的威脅來源,但實際上,劉盈從來都不認為,劉如意能對自己造成什麼威脅。
就算不說現在,手握‘修渠養名’之功,接下來還要平定糧食市場之後的劉盈,屁股底下的太子之位有多牢固,光是前世劉盈全程躺贏的成功經曆,也足以讓劉盈將弟弟劉如意徹底無視。
而這七十萬石糧食,無論是對此時的劉盈,還是漢室朝堂而言,都可謂是久旱逢甘霖······
——劉盈修渠,得給自發前來,幫忙修渠的民壯發糧食;
——少府派官奴修渠,其一半的口糧,也需要劉盈去想辦法;
——天子劉邦大軍在外,每個月的軍糧消耗都是‘百萬石’級彆;
再有,便是如今,關中逐漸出現的‘糧食市場被壟斷’的苗頭,也需要劉盈這個監國太子,將足量的平價糧投入市場,以調控糧價。
這樣一算下來,七十萬石糧食,可就一點都不算多了。
先是早就在劉盈這裡打好招呼的陽城延,領走了十萬石糧食,作為少府官奴,以及未來兩個月,關中民壯修渠所用的口糧。
之後,劉盈又拿出了四十萬石糧食給蕭何,以稍緩解國庫供應劉邦大軍糧草輜重的壓力。
而剩下二十萬石,便被劉盈作為了平抑糧價的調控糧。
而如今,調控才開始不到半個月,二十萬石糧食,就已經賣出去了一半······
“嗯······”
“此事,孤同蕭相已有策議。”
“且稍待幾日。”
“若五日之後,糧市之內,還不見關中糧商貨米於民,蕭相自會有動作。”
嘴上說著,劉盈的心中,卻是已湧上了陣陣冷意。
“嘿······”
“田氏死的人,恐怕是不夠多啊······”
陰惻惻一笑,劉盈不由再度低下頭,看向仍有些鈍痛的側肋處。
“且看吧。”
“看你們,是像蕭何說的那般‘迷途知返’,還是和老娘猜得那樣,不見鍘刀不回頭······”
看著劉盈麵帶冷意的陷入思慮之中,陽城延麵上憂慮之色,總於是稍緩解了些許。
但陽城延接下來的話,卻是讓劉盈一時間,陷入了極儘的無奈之中。
“家上。”
“除此,另有二事,或使糧市一事受阻。”
待劉盈從思慮中緩過神來,就見陽城延憂心忡忡的一拱手。
“往十日,少府於糧市售米十萬石,得錢二萬萬錢。”
“此錢二萬萬,自皆秦半兩。”
“然今幾日,糧市吏佐多言臣有民持三銖錢而來,欲買米而不得,反以陛下前歲之詔書,以問少府官佐······”
幾乎是在聽到‘有民持三銖錢買米’這幾個字的一瞬間,劉盈本就不算愉快的麵容,便立時沉了下去。
“唉······”
“反噬啊······”
陽城延的話,劉盈自然是聽得明白。
——少府在新建立的糧市賣糧,百姓就想拿三銖錢買,但三銖錢大都分量不足,更不乏全鉛錢、莢錢,少府自然是不會收。
而後,便是那個連劉盈,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的靈魂提問出現。
——陛下不是說,三銖錢也是錢,也和半兩錢一樣嗎?
——怎的如今,你少府賣糧食,還不收三銖錢?
——你少府,這是明著違背陛下旨意?
算上前生今世,這個問題,已經在劉盈的腦海中停留了足足十年。
但直到現在,劉盈都不知道怎樣的回答,才是正確回答。
說三銖錢不是‘錢’?
什麼違背天子詔書、違抗法令都不論,光是一個‘孝’,劉盈就繞不過去!
可若是承認三銖錢具有購買力、流通力,那情況,恐怕會更加糟糕······
很簡單的道理隻要三銖錢,能從少府手中換到任何值錢的東西,那但凡有腦子的人,都會不遺餘力的去鑄造三銖錢!
而這種基本等同於白拿的買賣,無論對漢室的財政,亦或是對貨幣市場,都是不可磨滅的巨大打擊······
“嗯。”
“也該是時候啦······”
暗自悠然發出一聲長歎,就見劉盈陰著臉抬起頭,對陽城延稍一點頭。
“少府貨糧於市,暫不可明言‘不取三銖’!”
“隻須以缺損、色不足、重不足等言,搪塞而婉拒便是。”
說著,劉盈也終是在身旁寺人的攙扶下起身。
“明日,孤欲往相府。”
“少府於孤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