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第一太子!
聽聞劉盈斬釘截鐵的給出‘糧者,國之重器也,不可謂賈人掌’的結論,饒是對天下之事頗有涉獵,呂雉也是不由稍變了臉色。
糧食究竟有多重要,其實根本不用劉盈贅述,當今天下漢民近二千萬,但凡不是腦子有坑,就不可能不明白糧食的重要性。
且先不論如今的漢室,是出於冷兵器時代的封建農耕文明,對糧食的戰略意義有多看重,光一點,就足以道明一切。
——但凡是個人,他就得吃五穀雜糧!
無論是以耕地為生的農民,還是以行商發家的商賈;
無論行走於行伍的軍卒將帥,亦或是執笏於廟堂的公卿百官。
整個漢室天下,不分高低、貴賤、貧富,每一個人,都有一個絕對意義上的共同點。
大家,都得吃飯。
甚至可以說,整個天下各行各業、身處各個階級、各個群體的人,其絕大多數的行為,也都是為了討口飯吃。
——農民種地,那自是不用多說,必然是想打莊稼吃飯;
——商人,雖說自己不種地,但賺來的錢,最終也是為了能吃上更好的飯;
——軍人,從家國大義上來說,是保家衛國,但從個人的角度上來講,也還是為了吃軍糧。
至於官員,那就更不用說了。
——現如今,上至食祿萬石的丞相蕭何,下到地方縣鄉的百石小吏,乃至於俸祿不到百石的‘無秩’,做官的工資,都無一例外是發糧食!
撇開那些‘為國為民’‘指點江山’的場麵話不談,毫不誇張的說在這個時代,做官,他就是為了吃皇糧!
還有關東的宗親諸侯、列候貴戚,其崇高地位為自己帶來的最直觀的利益,也是各自封地的租稅。
說到底,依舊是糧食。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甚至可以說在這個時代,絕大多數人的追求,最終都可以歸類為——糧食。
百姓、官員有了糧食,就可以吃飽肚子;
諸侯王有了糧食,沒出息的,可以酒池肉林,胡吃海塞,有點兒出息的,可以好好建設一下封地,為後代留下一塊豐厚的封土;
朝堂有了糧食,那更是可以甩開膀子,於內,可以興起水利、基建;於外,可以征討各方不臣。
結合此間種種,劉盈說的,確實沒錯。
糧食,確實稱得上一句‘國之重器’,確實不能掌握在被鄙視為‘末業’的商人手中。
但在想明白這一點之後,呂雉神情當中,卻並沒有多少欣喜之色,反倒是頃刻間,便有了些許愁雲遍布的意味。
“盈兒所言,確無謬。”
“——糧者,確乃吾漢家之重器!”
稍帶嚴肅的道出一語,便見呂雉麵帶無奈的側頭望向劉盈。
“吾兒可知,除糧,還有何物,可稱之為‘國之重器’?”
輕聲發出一問,見劉盈做出一副低頭沉思的模樣,呂雉隻自顧自苦笑一聲。
“鹽、鐵、銅、布!”
“鹽、布二者,於糧同,皆為天下萬民不可或缺之物。”
“及銅、鐵,則係軍國之重;銅更兼係錢製,關乎天下萬錢黎庶之生計!”
麵色嚴肅的道出這番話,便將呂雉慈愛一笑,望向劉盈。
“盈兒以為,此四者,比之糧米如何?”
聽聞此問,劉盈隻稍一思慮,便麵色沉凝的一點頭。
“鹽、布、糧三者,皆係人之溫、飽,當同重!”
“及銅、鐵,雖不可食之飽腹、衣之遮體,然係軍國之事,其重,較鹽、布、糧三者更甚!”
聽聞劉盈這一番回答,呂雉隻不無不可的一點頭,又問道“聽吾兒方才之言,似欲絕商賈貨糧事,以少府專營米糧事。”
“既鹽、布、銅鐵四者,其重皆不下於糧,吾兒以為,此四者,可亦當由少府專營?”
“又吾兒以為往昔,殷商、姬周,乃至春秋列國,因何不因糧、鹽、布、銅、鐵五者之重,而禁商賈貨之?”
聽聞老娘這接連數問,劉盈一時之間,也是陷入了短暫的沉思之中。
糧、鹽、布、銅、鐵等‘國之重器’,用後世的話來說,其實就是戰略資源。
這其中,鐵,算是最近這幾十年,才出現的‘新興事物’;在之前的春秋、戰國時期,唯一具有戰略意義的金屬,其實就是銅。
無論是劍、戟、戈、矛、箭羽等武器裝備的製作,還是錢幣的鑄造,都離不開銅。
至於鹽、布,那就更不用說了,放在任何時候,都是足以比擬黃金的硬通貨。
毫不誇張的說就算有一天,銅錢乃至於黃金不值錢了,鹽、布,都不可能不值錢!
至於糧食,性質於鹽、布類似,但畢竟可以通過耕作,相對輕鬆地獲取,相較於需要鹵製的鹽、需要紡織的布,稀缺性相對沒那麼高。
想到這裡,劉盈便稍一措辭,將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
“銅、鐵二者,皆取於山礦,乃天成而不可人製之物。”
“鹽、布二者,雖可人製,然其工序甚繁,較之於糧米,更難取之。”
“及此五者,因何從未曾專營······”
“或乃殷商、姬周皆未念及此,而春秋列國皆土窄而弱,無力為之?”
見劉盈略帶不確定的道出自己的猜測,呂雉隻輕笑著一點頭,又微微一搖頭。
“然,亦不然。”
“春秋列國不專營此五者,確乃國小力若,無以為之。”
“然殷商、姬周,卻非無人念及專營。”
“而乃此二者,縱富擁神州,亦無力為專營之事······”
稍帶感歎的道出這句話,便將呂雉悠然長歎一口氣。
“夕者,管仲憑漁鹽之利,佐桓公九合諸侯,不失為史家之絕唱。”
“然縱管仲之賢,亦隻憑漁、鹽而牟利,再以所得之利強國富民,而不敢行‘專鹽’事。”
“吾兒以為,此乃為何?”
“可是管仲不知,若使天下之鹽儘出於齊,可使齊強勝列國之合?”
“亦或桓公九匡諸侯,其威無以迫列國,許齊鹽專營?”
聽到這裡,劉盈終於是茫然的搖了搖頭,對呂雉微一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