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出內帑錢十萬萬,廣購糧商米賈之倉······”
麵帶試探的稍一對視,陳平、蕭何二人,便同時肯定了心中的猜測。
——如今的少府,根本就沒有十萬萬錢!
準確的說,是沒有十萬萬半兩錢······
“陛下雖偶有放浪形骸,然於國事之上,多謹而重之。”
“於商賈縱有不喜,更得‘賈人不得衣絲、乘車’之詔諭,卻也尚不至如斯之地······”
各自發出一聲輕歎,蕭何、陳平二人同時在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一抹若有似無的擔憂。
“待陛下大行,太子繼立,恐較之於陛下,惡商賈者更甚······”
暗自為商人階級默哀了三息,陳平、蕭何二人又齊齊將此事扔到了一旁。
——商人,卑賤末業而已,能讓當朝丞相蕭何,和食邑五千戶的曲逆侯陳平一起默哀三秒,已經是很給他們麵子了。
而在‘默哀’之語,蕭何又從劉盈這個盤算中,嗅出了些許異常。
“以錢三珠買糧商米賈之倉······”
“少府之鉛錢三銖,遠不至十萬萬錢啊?”
“莫非,連少府購糧商之米,家上亦欲以錢三珠以付······”
對於蕭何心中的思慮,劉盈自是一無所知。
如果知道了,劉盈也大概率會笑嘻嘻著走上前,將手搭上蕭何肩上蕭相怎麼能這麼想孤呢?
孤買商人們的糧食,怎麼會用三銖錢呢~
就算是,也不能全用三銖錢吧······
好歹得是三銖錢、半兩錢各一半······
隨著三人頗有默契的陷入短暫的思慮,大殿之內,也是稍歸於片刻沉寂。
而這片刻沉寂,也終是被若有所思的陳平,一聲低沉的沉吟所打破。
“嗯······”
“如此,便再無不妥······”
輕聲自語著,便見陳平抬起頭,稍帶嚴肅的對劉盈一拱手。
“於糧米專營一事,臣已無困惑之處。”
“家上今日所言,臣必原封不動,以麵稟陛下。”
聽聞陳平此言,劉盈也是溫笑著點了點頭,似是隨意的補充道“回轉邯鄲之時,還請曲逆侯代孤,於父皇討詔書一紙。”
見陳平稍有疑惑的一愣,便見劉盈靦腆一笑。
“正所謂唯名與器,不可以假人。”
“今孤雖得監國之權,然《禁商貨糧》之令,還當父皇頒詔天下。”
“如此,方可名正、言順,君臣尊卑之序勿亂······”
聽聞劉盈此言,陳平隻啞然一笑,拱手領命,心中對劉盈的評價,不由又上了一個台階。
片刻之後,陳平便稍有些疑慮的看了看蕭何,終是一咬牙,將此行的第二個使命,擺在了劉盈麵前。
“臣此番,持節而歸長安,代陛下問糧米專營一事於家上當麵,尚隻其一。”
“除此,陛下另有口諭,使臣轉告於家上······”
說著,陳平不由又看了看蕭何,麵上神情,也是隱隱帶上了些許凝重。
見此,劉盈也是心領神會,朝身側的春陀稍一使眼色,不片刻之後,偌大的正殿之內,便隻剩下陳平、蕭何,以及劉盈三道身影。
就見陳平又遲疑片刻,終是麵帶沉凝的起身,對劉盈沉沉一拱手。
“陛下口諭此番,長陵田氏勾連關中糧商米賈,哄抬糧價而牟暴利一事,趙王,亦有乾聯!”
“更家上遇刺長陵,亦或有趙王之與······”
陳平話音未落,劉盈、蕭何二人便齊齊瞪大雙眼,頗有些驚詫的望向陳平。
就見陳平語調沉穩的繼續道“陛下言太子即壯,今又得監國之重擔,更乃諸宗親皇子之長兄。”
“正所謂長兄如父,今趙王行差就錯,及趙王之處置、罪罰,當由家上定奪······”
言罷,陳平便麵色嚴峻的抬起頭,直勾勾望向劉盈的目光深處。
“陛下口諭於趙王之罪責,家上當立斷!”
“得家上於趙王之罰,臣也好早歸邯鄲,麵複陛下······”
聽聞陳平又接連數語,劉盈麵上,已絲毫看不出方才的輕鬆寫意。
幾乎是不帶任何思考,劉盈便猛地從座位上起身,滿是震驚的望向蕭何。
“此事,酂侯知之?!”
見劉盈這般架勢,蕭何也是麵色稍一僵,稍有些心虛的從座位上直起身。
“稟家上。”
“家上遇刺當日,臣得皇後之令,攜禁卒而往破田氏之宅。”
“於田氏宅中,得趙王行於田氏之函簡、信物若乾;雖無言‘行刺太子’之事,然於糧價鼎沸,卻屢有提及······”
說到這裡,蕭何不由顫巍巍擦擦額角冷汗,又對劉盈稍一拱手。
“事關趙王家上宗親手足,又涉糧價鼎沸、儲君遇刺之國本,臣不敢擅作主張,隻得修書往奏,以請陛下聖斷······”
聽聞蕭何此言,劉盈隻思慮三、二息,便再度抬起頭。
“趙王行於田氏主書、函,今何在?”
蕭何自是趕忙一拱手“皆於相府封存,除臣、陛下、皇後,再無人知······”
蕭何話音剛落,便將劉盈猛然一拂袖!
“此般書函,斷不可留!”
“春陀!”
麵帶焦躁的一聲高嗬,待小太監春陀俯身走入殿內,又見劉盈煩躁的一擺手。
“此事,斷不可再為二人知······”
“孤當親往!!!”
說著,劉盈便小跑下長階,抓起蕭何的手,就作勢要往相府而去。
剛邁出去幾步,又見劉盈若有所思的停下腳步,又急忙回過身,麵帶焦急的來到陳平麵前。
“曲逆侯回轉邯鄲之時,還請代孤,言奏於父皇當麵。”
“——孤受刺一事,絕非趙王之所為!”
“縱關中糧價異沸一事,亦當乃趙王之母族,即戚氏外戚所行,於趙王,斷無乾聯!!”
說著,劉盈不忘從懷中,取出一塊潔白無瑕的玉佩,而後不顧陳平的推辭,強塞入陳平衣袖之中。
“回轉邯鄲之時,還請曲逆侯代孤,稍為趙王美言於父皇當麵。”
“孤,且先謝過曲逆侯······”
言罷,便見劉盈滿是莊嚴的對陳平一拱手,旋即回過身,重新抓起蕭何的手臂,不顧蕭何花甲之年,朝著相府方向撒丫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