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夫可知,待朕百年之後,吾漢家之禍患,當自何而來?”
“北蠻匈奴乎?”
“南越趙佗乎?”
“亦或往昔,燕王臧荼之餘孽,往遁而立之衛滿朝鮮、亦或嶺南百越之地?”
見趙堯聞言,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劉邦隻麵色陰沉的搖了搖頭。
“皆非!”
“——待朕百年,漢家之首患,恰乃新君之母族外戚,呂氏無疑!!!”
毫不掩飾惡意的低吼出這句話,天子劉邦麵容之上,已是湧上了一抹駭然殺意!
“早自朕興於豐沛而起草莽,呂氏,便處處為朕掣肘!”
“後朕尊義帝楚懷王之倡,興仁義之師而伐暴秦,呂氏更屢有涉掌兵權,而自擁之舉!”
“待朕初得漢中,而後還定三秦,幸得韓信之大才,發使朕得分兵權而輕呂氏。”
“然縱如此,彭城一敗過後,呂氏更以皇後受囚、太子失跡為由,迫朕立儲而正名分!”
麵帶憤恨的道出這番極其敏感,絕不可以擺在大庭廣眾之下的話,劉邦的眉宇間,嗡然帶上了些許煞氣。
“呂澤······”
“哼!”
陰惻惻發出一聲冷笑,劉邦又咬了咬牙,神情中,儘是無比的莊嚴。
“今朕年老,蕭何亦壽數將至;待朕百年,蕭何之後,可擔漢相之重任者,唯平陽侯曹參一人。”
“然曹參,雖名曰‘劉氏臣’,實則往昔,同呂氏往來密切······”
語意晦暗的道出此語,劉邦望向趙堯的目光,更是隱隱有些焦躁起來。
“——待朕百年,太子即立,今日之皇後,便當為出入稱警、行文用製,口稱朕、亡稱崩之漢太後!”
“今蕭何尚在,呂氏於朝野之上,尚不敢過於放浪形骸;然待蕭何隨朕而去,曹參繼為漢相,呂氏,便當徹起於廟堂。”
“又太子尚年幼,未及加冠,得親母為太後,又朝野遍布呂氏之舊部,太子,恐難以儘掌大權······”
聽聞劉邦這一番嚴肅至極的話語,趙堯麵上神情,也是緩緩沉重了起來。
劉邦說的沒錯。
——等劉邦駕崩,太子劉盈繼位,漢室的第一大隱患,便會是太子劉盈的母族,呂氏外戚!
而作為‘漢相’之位板上釘釘的第一順位繼任者,平陽侯曹參,又是出了名的‘碌碌無為’。
再加上曹參,同樣是豐沛出身,往日同呂氏也頗有淵源,比起現在的丞相蕭何,又沒有那麼堅定地原則性······
毫不誇張的說待劉邦駕崩、太子劉盈繼位之後,一旦蕭何亡故,平陽侯曹參繼任漢相一職,那呂氏的‘春天’,就會徹底降臨!
而呂氏的春天,無疑會是朝堂的季秋,以及彼時,承繼皇帝之位的劉盈的凜冬······
正思慮間,便見劉邦再度走上前,雙手緊緊攥住趙堯的雙肩,目光極儘嚴峻的凝望向趙堯眼眸深處。
“恰因往昔,卿助朕籌謀易儲,外朝、皇後,乃至於太子,皆當於卿無信重,又絕無‘趙堯乃新君心腹’之念!”
“然彼時,朝野儘為呂氏所掌,太子年弱而無以掌權;唯有卿,可身禦史大夫‘亞相’之貴、先大行皇帝托孤之臣,而暗助太子穩保宗廟!”
“唯有卿,可藏身於暗處,以為太子‘策外’之助力!”
聽聞劉邦以一種極其莊嚴、嚴峻,又滿是決然的語調,對自己道出這番托付之語,趙堯隻麵色一愣。
“莫非往昔,陛下令吾促進易儲一事,便是為今日籌謀?”
“呂氏,也確有些即亂社稷、禍亂朝綱之姿······”
如是想著,趙堯便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隻片刻之後,又麵帶疑惑的抬頭望向劉邦。
“既如此,陛下又為何······”
滿是疑惑的抬起頭,正要開口,趙堯便見劉邦滿帶著洞悉望向自己,旋即苦澀一笑。
“朕初欲易儲,恰因呂氏之故。”
“然今······”
話說一半,劉邦便悠然止住話頭,緩緩望向殿外,又蕭然長歎一口氣。
“太子即立,已是大勢所趨。”
“縱朕,亦無以扭轉······”
極儘落寞的道出此語,劉邦便苦笑著搖了搖頭,再度發出一聲長歎。
趙堯不知道的是劉邦放棄易儲的原因,並不單是因為太子劉盈,果真強大到了即便天子劉邦,都‘無力扭轉’的地步。
而是因為······
“趙王······”
“嘿·······”
“嘿嘿·······”
·
·
·
·
·
s:武功蓋世,聽上去或許有點違和這不是武俠小說裡的說辭嗎?怎麼?難道劉邦還是個武林高手?
但實際上,‘武功’一詞,再小說讀物興起的唐宋之前,指的從來都不是個人身手或是打鬥技巧。
武,指的是軍事,功,指的是功勳,武功,其實也可以理解為‘武勳’,但兩者的程度、可以用的人有些許差異。
武勳,指的是個人取得的軍事成就;而武功,指個人取得的成績,對社稷、政權帶來了一定程度的積極影響。
一般情況下,封建時代的軍官將領取得的個人成就,大都被稱為‘武勳’,而武功,則大都指帝王,以及一些極端特殊情況下的將官,通過自己的努力,改變了整個政權所麵臨的的戰略劣勢。
說的再具體一點漢初的開國元勳們,如蕭何、曹參、樊噲等,都是有‘武勳’在身,其他時間節點的出色軍官,也基本都是立有‘武勳’;而韓信在漢室鼎立的過程中起到了關鍵性作用,在某種程度上,就可以說是有‘武功’。
再有,便是衛青霍去病二人,憑借一己之力就扭轉了漢匈戰略格局,使之朝著絕對有利於漢室的積極方向發展,我們就可以說衛青、霍去病二人於漢朝而言,稱得上‘武功冠絕天下’,乃至於冠絕青史。
說的再直白一點殺一個敵人是武勳,殺十個敵人是武勳,殺一百個、一千個也還是武勳,但這一個個大大小小的武勳加在一起,對社稷、政權、民族帶來的積極影響,就可以稱之為‘武功’——軍事方麵的功勞、功德。
至於後來,用‘武功蓋世’來形容一個俠客很能打,在最開始,其實多少帶點不倫不類的鼓吹——不過就是很能打而已,就可以被稱作是有功於社稷、有功於民族,有功於萬世了?
再後來,武功的‘功’,就從功勳、功勞、功德,漸漸演變成了功夫、水平,也就有了我們當代常聽到的‘練功習武’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