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嶖
正當劉盈強自撐起發沉的上眼皮,與酈商、王陵等將帥圍聚在一張堪輿前時,已將麾下將士暗自妥當的曹參,也適時的出現在了軍帳之外。
耳邊傳來曹參這一聲即陌生,又莫名有些熟悉的聲線,劉盈隻稍一愣,便麵帶微笑的回過身,朝帳門處的禁卒一招手。
待曹參那張同劉盈、英布,以及每一位漢軍將帥一樣遍布血絲的麵龐,出現在這處軍帳之內時,劉盈目光中的笑意,更是在瞬間直達眼底。
“臣······”
“平陽侯快快請起!”
見曹參才剛走入軍帳,就作勢要行跪拜之禮,劉盈隻趕忙上前兩步,趕在曹參彎下腰之前伸出手,親切的將曹參自手臂扶起。
神情滿是感懷的與曹參稍一對視,劉盈終不忘悠然一聲長歎,又輕輕拍了拍曹參那被自己緊緊握住的手。
“平陽侯此來······”
“孤實可謂久旱逢甘霖!”
麵帶感激,語帶鄭重的道出此語,劉盈握住曹參的手,不由得攥的更緊了些。
“若非平陽侯及時來源,此刻之庸城,隻恐已儘為賊纛所據······”
聽聞劉盈這一番好似情真意切,甚至不時透露出濃濃感激之意的話語,軍帳之內的氛圍,頓時就有些怪異了起來。
若說侍立於軍帳周圍的南軍武卒,不知道劉盈對‘曹參夜襲叛軍大營’一事的態度,那倒也罷了。
但作為庸城漢軍的高級將帥,酈商、王陵等人,對此可是心知肚明!
——昨日,當聞知城外的援軍,是放棄紮營,選擇趁夜偷襲敵營的曹參所部時,劉盈那張臉,差點就和城牆外散落一地的金湯一樣臭了!
對於劉盈的不愉,酈商昨夜也是淺嘗遏止的勸了一句,王陵更是好幾個時辰沒睡,就盤算著劉盈若是怪罪起曹參,自己該如何為曹參求情。
而現在,當劉盈一改昨夜的案惱,表示對曹參的舉動感到‘萬般欣喜’‘心懷感激’之時,帳內眾人望向劉盈那道背影的目光,均是不約而同的古怪了起來。
“殿下這是······”
“忌憚平陽侯之聖眷,故不敢怪罪?”
帶著這樣的猜測,酈商、靳歙、王陵等幾人便又悄然低下頭去,擺出了一副‘我什麼都不知道,也什麼都看不到’的架勢。
倒是站在三人身後一步位置的張蒼,若有所思的盯著劉盈的背影,不自在想些什麼。
對於眾人心中的思緒,劉盈縱是不知,也都大致有所預料。
但劉盈不會告訴這些人的是自己之所以對曹參‘前倨後恭’,絕不是因為‘不敢’。
這一來,不管劉盈是怪罪還是嘉賞,‘曹參放棄紮營,趁夜襲擊敵營以解庸城之困’,都已經是既定事實。
此刻,曹參已在劉盈身側,曹參麾下的齊國部隊,也已儘數湧入庸城。
在這種‘生米煮成熟飯’,既定事實已然不可逆轉的情況下,劉盈與其去怪罪曹參,倒不如大大方方的說一聲謝謝。
畢竟再怎麼說,曹參做出這樣的選擇,也不能算不識大局。
——與庸城無法取得聯絡、戰前沒有得到詳細的指示、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等等因素,再加上劉盈所在的庸城被圍攻,就足以使得曹參撇開一切,第一時間馳援庸城!
畢竟再怎麼說,英布區區一介叛亂諸侯,還遠比不上‘太子儲君之安危’來的重要。
從這個角度上來說,曹參並不能算格局不夠大,反倒是格局過於大了些。
其二,則是曹參再怎麼說,也算是‘豐沛元從’+‘周呂部舊’雙料身份的開國元勳,且又是漢室僅有的三位開國萬戶侯之一。
出於對老爹的尊重,劉盈不能太苛待‘豐沛元從’;出於對已故的舅父呂澤,或者說對老娘呂雉的尊重,以及自己的利益,劉盈也不能對‘周呂部舊’太過嚴厲。
再有,便是出於對屁股底下的太子之位、將來會落在自己頭上的天子之位,以及劉漢社稷的尊嚴考慮,劉盈再如何,也不可能對一個開國萬戶侯言辭怪罪。
最後,則是劉盈對於準丞相的一些優待,以及‘未雨綢繆’了。
——按照曆史的軌跡,當朝丞相酂侯蕭何,已經來到了人生的最後階段。
不出意外的話,此戰過後,曹參就將按照前世的曆史軌跡,卸任齊相一職,入朝擔任被稱為‘亞相’的禦史大夫,開始為正式接手丞相一職做準備了。
而曹參自蕭何手中接任丞相一職的時間,同劉盈自老爹劉邦手中接過天子之位,剛好就是前後腳。
說來劉盈和曹參,也算是老熟人啦~
前世,雖然君臣二人的合作算不上太愉快,但曹參那句‘垂拱而治聖天子’,也還是給劉盈留下了刻骨銘心的深刻印象。
為了日後,能稍挨曹參兩頓噴,劉盈也該對這位準丞相、食邑一萬零六百三十戶的漢平陽侯,保持最基本的尊重。
倒是曹參,似是對劉盈的態度並不詫異,隻受寵若驚的同劉盈客套了一番,又和帳內眾人稍打了一圈招呼,便自然地走到了靳歙身後,加入到了這場軍議當中。
見曹參‘進入狀態’如此迅速,劉盈也沒有再多繞彎子,隻笑著回過身,在堪輿上的‘庸城’重重一點。
而後,隨著劉盈幾句簡短的話語,帳內眾人原本各異的麵容,都不約而同的被一抹駭然,以及些許驚喜所占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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