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劉盈,此刻卻早已是叩首在地,泣不成聲,額頭緊貼在木板之上,根本不敢抬起。
被呂雉輕輕抱入懷中,劉邦卻也顧不上與呂雉眼神交流,隻無力的伸出兩個手指。
“二”
“咳咳咳”
“二月”
說著,劉邦又似是擔心太醫為哪般,再收回一個手指。
“一月亦可”
看著曾經叱吒風雲,在秦末亂世中名震天下的老天子,此刻卻連伸出一個手指,都需要妻子在一旁撐著手腕,殿內的蕭何、曹參等功侯,臉上無不掛上了兩行哀傷的淚痕。
也正是趁著眾人低頭拭淚的功夫,老太醫猶豫再三,終還是朝劉邦微不可聞的一點頭。
見此,劉邦也終是安下心來,伸出的手指軟軟的跌落下去,氣息也總算是平緩了些。
“朕”
“咳咳”
“朕得天之命,以布衣之身而起草莽,持三尺之劍而伐暴秦”
“此,皆天命也”
虛弱的道出此語,劉邦的語調也終是平緩了下來,呂雉也麵色複雜的將身子稍坐直起,好讓劉邦那顆靠著在自己胸前的頭,能正對向殿內眾人。
就見老天子費力的睜開眼皮,緩緩在殿內眾人身上掃視一周,最終,目光還是留在了麵前,神情滿是恐懼的老太醫身上。
“嗬”
“朕起草莽、伐暴秦、滅項籍、得天下,此,皆天命”
“朕之壽數,亦當為天命,縱扁鵲再世,亦勿能逆天而行”
說著,劉邦不忘擠出一抹虛弱至極的笑容,有氣無力的朝眼前的老太醫一擺手。
“朕天命將至,怪不得太醫令”
“賜五十金,告老還鄉吧”
“縱朕崩於此疾,亦不可罪及醫者”
聽聞劉邦此言,劉盈隻哭的更難過了些,就連殿內眾人,也是不由小聲抽泣起來。
縱是將劉邦抱著扶起的呂雉,此刻也已是紅了眼眶,目光滿是複雜的撇了老太醫一樣,便將下巴抵在劉邦的頭頂,垂淚一點頭。
“妾,謹遵陛下之意”
這一瞬間,劉邦、呂雉這對老夫妻之間的恩怨情仇,似乎都已在生老病死前消散,留下的,隻有婦人對丈夫的憐愛,和丈夫即將離世的哀痛。
待老太醫感恩戴德的對自己三叩九拜,又當著劉邦的麵解下腰間的官印、接過宮中侍郎遞上的一盤金餅,劉邦才又朝老太醫笑著一點頭。
“去吧”
“去吧”
“告老返鄉,享兒孫繞膝之樂,莫複入長安”
言罷,劉邦便緩緩閉上眼,享受起了這難得的溫存。
――劉邦清楚地記得妻子呂雉上一次把自己的腦袋抱在懷裡,還是在足足十六年前,呂雉懷上劉盈的時候
一慌十數年過去,劉邦本以為物是人非,但到了此刻,一切,卻似乎又再次回到了最開始的模樣。
即便已經貴為天子,劉邦卻還是像個孩子一樣,被已然母儀天下的呂雉抱在懷中,就好似十六年前,那對在沛邑過著小日子的新婚夫婦。
有那麼一瞬間,劉邦很想直起身,反將呂雉抱入懷中,在妻子耳邊輕輕地的說一句朕,於皇後有愧。
但不知是因為沒有力氣,還是太過迷戀這一刻的溫存,劉邦,終還是沒能從呂雉懷中直起身。
待老太醫來淚縱橫的走出殿外,殿內眾人的哭聲也稍平息下去,劉邦便再次睜開眼,望向殿內的眾人。
“朕,將大行”
“於宗廟社稷,朕,不敢輕之”
此言一出,眾人才剛平息下去的哭聲,頓時便有了些嚎啕大哭的趨勢。
就連一旁的蕭何,都已是垂淚拿出衣袖中那張羊皮卷,做好了隨時拿筆,記錄遺詔的準備。
卻見劉邦滿是疲憊的抬起手,朝蕭何,以及蕭何身旁的曹參一指。
“侯蕭何,勞苦功高,左朕定天下,功當為首”
“然蕭何辛勞多年,亦年歲已高”
“特許侯蕭何讚拜不名,入朝不趨,劍履及殿”
“蕭何之後,曹參可為漢相,左新君以安天下,執相印以治萬民”
被點到名,蕭何、曹參二人自是趕忙起身,來到榻前跪下身來,哽咽著道出謝恩之語。
卻見劉邦又將手一轉,指向不遠處的王陵。
“曹參之後,王陵可為相,傅教新君”
“然”
“咳咳咳”
“然安國侯王陵,uu看書長於鋼直,又略短於屈伸;若獨為相,恐或使朝堂不和”
“曲逆侯陳平,於朝中公卿多有交好,為人寬和;然長於謀,而短於決,不可獨掌相府”
“以王陵為相,可由陳平在旁輔左,當可使朝堂安穩,公卿和睦”
聞言,王陵也是抹著淚出身,對劉邦再三叩首,以謝君恩。
見劉邦一副交代身後事的架勢,呂雉更是早已淚流滿麵,隻不住的點著頭,不時喃一聲‘妾知道了’。
待劉邦再次閉上眼,呂雉便吸溜著鼻涕,又不敢低頭查探劉邦的鼻息,隻語顫的試探道“王陵之後,該以何人為相?”
好在片刻之後,劉邦終還是再次睜開了眼,抬起頭,對呂雉慘然一笑。
“王陵之後”
“咳咳”
“王陵之後,吾漢家是何境況,便不是朕同皇後,所能預料到的了”
虛弱的道出此語,劉邦便再次閉上眼,輕輕靠回呂雉懷中。
“自今日起,朝中諸般事務,皆由皇後決之,蕭何、曹參在旁輔左”
“太子,便暫住長信”
“朕,有話要交代太子”
“有很多很多話,還沒來得及交代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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