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想要一個同時滿足聰明、能打這兩個要求的郎中令,那劉盈完全可以考慮張蒼、蟲達這樣的大手子。
再不濟,也有的是一些聲名不顯,卻能力出眾的人選。
如剛上任不久的淮陽守申屠嘉、漢中守田叔之類。
反正無論如何······
“無論如何,都不能是陳平!”
滿是煩悶的低吼一聲,劉盈更是氣得將上半身彆向一旁。
“也不怕母後惱怒,今日,兒便任性一回!”
“——郎中令,非呂氏不可任之!”
“縱非呂氏,亦絕不可使陳平為郎中令!!!”
見劉盈前所未有的耍起了無賴,呂雉出乎意料之餘,望向劉盈的目光中,卻依舊是慢慢的寵愛。
笑著在劉盈身上盯了好一會兒,呂雉才笑著搖了搖頭,將側背對自己生著悶氣的兒子,又輕輕拉到了身旁。
“以陳平為郎中令,盈兒可是覺得,外姓不可信?”
卻見劉盈聞言,隻下意識一點頭,又遲疑的稍一搖頭。
“然,亦不儘然。”
決然道出此語,劉盈望向呂雉的目光,也是愈發誠懇了起來。
“母後。”
“以舅父為郎中令,其一者,乃酬謝呂氏往昔,於兒、於母後之襄助;”
“其二,亦乃兒憂心於未央宮······”
說著,劉盈的語調,便稍稍一沉。
“母後有所不知。”
“自太祖高皇帝大行,母後又移居長樂,獨留兒於未央宮時起,未央宮司馬門、作室門之禁衛,便早已今時不同往日。”
“未央宮中更有傳聞凡呂氏為宮門尉,則出入未央宮,便不過黃金二兩、美酒二鬥之事。”
“偏此二門,皆由呂氏子侄為宮門尉,兒欲警醒於彼,又恐寒諸呂之心······”
說到‘傷心處’,劉盈不忘委屈的低下頭,語調中,更是帶上了慢慢的自責。
“父皇大行,獨留兒承此宗廟、社稷之重,幸得母後在,方使兒未自亂陣腳。”
“隻禁中之宿,終乃事涉社稷安穩之重······”
話說一半,沒等劉盈繼續說下去,就見呂雉神情陡然一冷。
“來人!”
“召司馬門尉呂則、作室門尉呂祿入宮!!!”
眨眼的功夫,原本被溫暖儘數塞滿的長信殿,便在呂雉這一聲冷斥聲中,溫度驟然降到了冰點。
就連劉盈,都被老娘那似死人般冰冷的目光,嚇得稍愣了片刻!
等呂雉滿懷慍怒的低下頭,劉盈卻又找準時機,繼續向老娘訴起苦來。
“母後息怒······”
“往昔,兒儲位震蕩之時,諸呂子侄,便多為兒奔走。”
“今兒得繼宗廟社稷,諸呂子侄稍有懈怠,亦不過人之常情······”
語調低沉的道出此語,見呂雉麵上神情隻更陰冷了一分,劉盈也是暗下稍鬆了口氣。
“呼~”
“不出意外的話,今晚開始,總算能睡個踏實覺了······”
如是想著,劉盈嘴上的話,卻也不見絲毫停頓的趨勢。
“兒欲使舅父為郎中令,便乃念及此······”
“兒以為,諸呂子侄縱稍有失職,然舅父終乃諸呂子侄之長;”
“得舅父任郎中令,以肅禁中,司馬、作室二門,也當可稍阻無乾之人出入宮諱······”
聽著劉盈語調滿是委屈的道出此語,呂雉雖未言語,但胸中波濤洶湧的怒火,卻早已從那雙近乎零度的冰冷目光中溢出!
——呂雉怎麼也沒想到自己認為‘可以信任’,才留在未央宮把守宮門的兩個侄子,居然在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內,就將未央宮徹底打造成了自己的後花園!
“黃金二兩······”
“美酒二鬥·········”
幾乎不帶任何感情的咬出這四字,呂雉的麵容之上,便再也看不出絲毫屬於活人的溫度。
“去!”
“召曲逆侯平、建成侯釋之,即丞相蕭何、禦史大夫曹參,亦皆入宮!”
“另傳少府尚書、尚璽,以備擬詔!”
神情陰戾的做下吩咐,呂雉便冷然站起身,不自然的撇了劉盈一眼。
“即無旁事,皇帝便且先行······”
不等‘回宮’二字道出口,呂雉便反應過來此刻的未央宮,恐怕早就不安全了······
“哼!”
又一聲冷哼,呂雉才正過身,遙望向殿外的方向,嘴上不忘繼續說道“且先至後殿,瞧瞧親生骨血吧。”
“吾尚有要事,於諸公相商,隨後便來。”
聽聞此言,劉盈隻下意識拱手一答應。
——沒讓劉盈回未央宮,那就必然是這件事,讓太後老娘徹底上了心!
“嘿······”
“呂則、呂祿······”
“都是呂釋之的兒子啊······”
“這下,怕是連我那位倒黴的舅舅,都要吃一頓掛落了······”
如是腹誹著,劉盈便彎下腰,正要躬身行禮,便好似被一到閃電擊中般,嗡時愣在了原地!
待回過味來,便見劉盈滿是癡楞的抬起頭,望向呂雉的目光中,竟還帶上了一抹驚駭!
——骨血!
“嘶······”
“差點忘了······”
“——朕還有一位姬嬪,被母後養在長樂宮呢!”
劉盈暗自消化這個爆炸性新聞的功夫,呂雉麵上的僵硬笑容,也稍帶上了那麼些許真情實意。
“自今歲開春,吾兒便為高皇帝留於長樂,久未出宮。”
“事關宗廟社稷,又不過一庶子,吾,便也未急於告知。”
稍解釋一下自己先前為什麼沒提起這茬,呂雉的眉宇間,便也湧上了一抹為人祖母的慈愛。
“——春四月,駒兒於未央宮誕一男嬰。”
“隻不知為何,皇長子方誕,其母便血流不止,亡於宮中。”
“後不半旬,高皇帝崩長樂宮,國喪驟起。”
“吾兒新君得立,又操勞於高皇帝之喪葬事,此事,吾便亦未提及······”
聽聞老娘這番似是合理,又隱隱有什麼地方不對的解釋,劉盈也沒顧上想太多。
隻咧嘴一笑,便見劉盈再次恢複到往日那人畜無害,溫潤親和的神態,對呂雉規規矩矩拱手一行禮。
“兒臣,謹遵母後之命······”
“嗯,去吧。”
得了允許,劉盈便淺笑著回過身,在一名寺人的引領下,朝著長信殿後的長樂宮宮殿群走去。
隻是一邊走著,劉盈的心中,也不由湧現出一抹不知由來的警惕。
“前後兩世,兩個完全不同,甚至毫無乾係的女人,卻都在生下皇長子的同時‘死於生育’······”
回想起前世,那個名叫阿花,生下皇長子劉恭,又不久後暴斃宮中的女子,再回憶前段時間,才剛同劉盈見過第二麵的宮女駒兒······
“母後······”
不由自主的回過身,看著不遠處,那無時不刻透露出厚重氣息的長信殿,劉盈麵上,也終是帶上了一抹複雜。
“陛下······”
“陛下?”
寺人小心的呼喚,終是將劉盈的注意力拉回眼前,稍淺笑一聲,便繼續朝著深宮內走去。
隻不過方才,湧現在劉盈腦海中的那個‘巧合’,卻好似一根刺蝟的刺一般,深深紮入劉盈心中,久久未能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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