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禮過後,呂釋之便笑著抬起頭,見劉盈麵上仍是一抹淡淡笑意,便不由陷入了對未來的無限憧憬當中。
——劉盈口中的侯世子,自然是呂釋之的長子建成侯世子呂則。
至於那位即將遠嫁淮南,成為淮南王後的‘世子女’,自然是呂釋之的長孫女。
誠然,如今的劉如意,還隻有十歲;那個即將嫁給劉如意的‘世子女’,也才不過七歲。
但這也絲毫不影響七歲的建成侯世子女,嫁給年僅十歲的淮南王劉如意,成為有漢以來,乃至青史以來最年輕的王後。
最讓呂釋之在意的,是劉盈通過此舉,所表現出的對自己、對自己家族的信任。
——以呂氏女為淮南王後,分明就是補上最後一道‘監視劉如意’的拚圖!
可即便如此,呂釋之也還是對劉盈的這個提議甘之若飴。
作為呂釋之這個徹侯的孫女,小丫頭能成為王後,也算嫁的相當不錯了。
“呂台為淮南中尉,素兒為淮南王後······”
“待複數歲,北平侯重歸長安,吾再哀求太後,以呂氏為淮南相······”
“嘿嘿嘿嘿······”
越想,呂釋之就越覺得興奮不已,恨不能立刻辭彆劉盈,去將此事告訴妹妹呂雉。
——呂釋之很確定,對於劉盈的這個提議,妹妹呂雉必然是舉雙手雙腳讚成!
隻不過,劉盈卻似乎並沒有看出呂釋之‘急於離開’的心思。
自顧自沉吟了一番,確定此間之事沒有遺漏,劉盈才笑意盈盈的望向呂釋之,眉宇間,也稍帶上了些許自嘲。
“前日,曲逆侯奉母後詔諭,入未央以告朕禁足宮中,熟讀《漢律》······”
“不知母後此何意?”
見劉盈又發問,呂釋之隻下意識一急;
待反應過來,呂釋之才勉強按捺住心中激動,神情也稍嚴肅了些。
“此事,太後亦有交代。”
說著,呂釋之不忘再看了看左右,才再次望向劉盈,滿是嚴肅的一供手。
“一者趙王此間之事,陛下不便插手,然陛下身趙王兄,又不得不代為求情。”
“故太後以‘禁足’為名,以告天下陛下,確曾為趙王求情。”
“又趙王······”
話說一半,呂釋之不忘麵色僵硬的抬頭看了劉盈一眼,才硬著頭皮道“又趙王此番,於王府暗蓄甲士,密謀叛逆。”
“若依律治趙王死罪,太後恐陛下為天下所汙;然若不罪,又國法不存。”
“故太後意,暫‘囚’趙王於府中,以待風論稍消,待秋收之時,再遷趙王王淮南,而後就國。”
“及陛下,恐亦當自閉未央不出至秋收,以避風論······”
聞呂釋之道出這番話,劉盈隻一副早有所料的神情,眉頭卻還是有些許不甘。
見此,呂釋之也不再繞彎,繼續道“其二。”
“前時,狄酋冒頓書辱太後,又朝中公卿議而得論今非決戰之時。”
“故太後已令酂侯擬書,於狄酋卑躬屈膝,再賄以金石珠玉、糧米布帛,以求北牆數歲安寧······”
說著,呂釋之的麵容,也不由帶上了些許屈辱。
“且除金石珠玉之財,糧米、布帛、鹽茶等資,太後亦已傳令相府循太祖高皇帝故事,遣女出關,和親匈奴······”
“太後言,遣女和親,終於國朝威嚴大損之事,又乃今漢家不欲為,然不得不為之權宜之計。”
“若陛下不自禁未央,太後恐天下皆因此事,而汙陛下曰悖家國大義而和親匈奴,以損太祖高皇帝遺德······”
說到這裡,呂釋之的麵容,也是不由自主的漲紅了起來,眼眶中,更是帶上了些屈辱的淚滴。
——終歸還是周呂令武侯胞弟、劉漢社稷開國元勳,對於以和親祈求和平,呂釋之也同樣感到無比的屈辱。
片刻之後,呂釋之才從悲憤的情緒中稍調整過來,神情鬱悶的對劉盈再一拜。
“太後知陛下宏圖遠誌,來日必當血高皇帝白登之仇、狄酋冒頓書辱太後之恥;”
“然今戰機未至,還望陛下忍辱負重,暫居未央······”
聽聞呂釋之這一番情真意切的勸解,劉盈縱是還能麵前保持淡然,目光也下意識有些銳利了起來!
——白登之圍,是國仇,劉盈不急於報;
但冒頓那封字字誅心的國書,是家恨!
早晚有一天,劉盈都要將今日的屈辱,成百倍、千倍的討回來!!!
而在這樣一封令人怒火中燒的匈奴國書麵前,老娘呂雉委曲求全,為社稷不惜含恨屈膝的舉動,更是讓劉盈眼眶一陣發熱。
——為了不讓劉盈擔上‘和親匈奴’的汙名,呂雉甚至不惜撒出‘我兒子惹我生氣,所以我把他關起來了’的消息······
“母後······”
神情複雜的發出一聲呢喃,劉盈終還是咬緊牙,勉強將眼眶中的淚水憋了回去。
而後,便見劉盈緩緩站起身,來到呂釋之麵前,神情莊重的一拜。
“母後拳拳相護之意,朕,了然於胸······”
“往後數月,還望建成侯常往長樂,以隨母後左右······”
“及朕,自謹遵母後之意,自閉未央,博覽群書,以習治國之道。”
“待天下民豐衣足食、安居樂業,吾家府庫充盈、兵精馬肥,朕必當親臨龍城,鞭問狄酋!!!”
略有些沙啞的一聲低吼,劉盈隻緊緊抿起輕顫著的嘴唇,對呂釋之沉沉一拱手。
而在劉盈身前,本還打算側身避禮的呂釋之,此刻全滿是感懷的點了點頭,鄭重其事的整理了一番衣冠,旋即對劉盈長身一拜。
“陛下有此大誌,太後今朝所受之辱,他日必當複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