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看著糙漢一陣接一陣的搖頭歎息,甚至那碗粗茶,都愣是被糙漢喝出烈酒的架勢,眾人本欲邁出茶館的腿,卻又不由自主的釘在了原地。
在本能的趨勢下,終於有一個人定下心神,重新坐回了作為;
而後,便是如雪花飄落般,眾人一個接一個或坐回座位、或站回自己的位置,將忐忑中仍滿含求知欲的目光,撒向糙漢那刻意裝出落寞狀的身影之上。
“這箕子朝鮮······”
“因何而亡?”
在第一個人發出詢問之後,後來者接踵而至,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茶館內的氛圍,便再次熱烈了起來。
“是極,箕子朝鮮,乃周武王所封之古國,又怎會亡國於今?”
“莫非,乃匈奴疾馳而襲其都,方滅其國?”
正當眾人眾說紛紛,甚至把箕子朝鮮的鍋都開始甩到匈奴人頭上時,那糙漢終是緩緩搖了搖頭。
不知是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方才,自己的話‘有點危險’,還是想繼續賣關子,那糙漢隻把身子往前一傾,用前胸貼在木桌前沿,對眾人快速一招手。
“都靠過來些!”
“若是叫外人聽去,俺可是要掉腦袋的!”
此言一出,眾人縱是心驚,也是八卦之心難耐的上前些。
那糙漢則是緩緩伸出一根手指,神情滿是嚴峻的從口中擠出二字。
“臧荼!”
“嗨~~~”
聞‘臧荼’二字從糙漢口中道出,眾人隻敗興的散開來,徹底對糙漢口中的朝鮮話題沒了興趣。
臧荼?
曾經的燕王臧荼?
那個起兵反叛,然後被先皇劉邦親自平定,順便砍了腦袋的臧荼?
笑話!
——臧荼起兵謀反,而後迅速兵敗身亡,可是漢五年的事!
眼下漢十三年臨近末尾,漢十四年即將來臨,距離漢五年,已經過去了近十年的時間。
如果真按糙漢所說,難不成臧荼真的在腦袋搬家之後,在陰曹地府‘隱忍’了近十年,‘回來’之後卻不報仇雪恨報複漢家,反而去打什麼箕子朝鮮?
這,根本就說不通嘛!
燕王臧荼當年死後,那可是連墓塚、靈柩都沒有,拿草席子一卷,就扔到了亂葬崗!
就算臧荼想‘複活’找劉家報仇,那也得向找到當年的那些野狗,好把自己支離破碎的肉體湊湊齊······
被糙漢虎頭蛇尾的一番‘演講’敗了性質,眾人也終是克服了好奇心,再次起身,欲四散而去。
卻見那糙漢陡然一急,趕忙從座位上起身,扯開嗓門一號,便讓眾人再次愣在了原地。
“非臧荼!”
“乃臧荼之舊部衛滿,於臧荼敗亡後逃至朝鮮!”
一聽這話,眾人才下定的決心,頓時又有些動搖了起來。
不由自主的齊齊望向那糙漢,又滿是不信任的上下打量一番,眾人終還是留下大半。
至於離開的那一部分人,有的,是害怕糙漢再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平白牽連了自己;也有的,是單純覺得糙漢講的沒意思,想換個地方聽聽看。
被眾人這麼一下,糙漢也終於是不敢再賣關子了,索性也不再坐下,直接站起身,左腳踩著長椅,右腳直接才在木桌上,急切的講述起了自己了解到的訊息。
“當年臧荼謀反,太祖高皇帝大軍一至,臧荼叛軍立為齏粉!”
“唯獨衛滿此人,陰險狡詐,令麾下殘部易裝假扮民農,方得遁走而東進,以至朝鮮!”
“知衛滿之來由,朝鮮王箕準本不願收容,怎料衛滿蠱惑朝鮮王曰漢之暴虐,較嬴秦更甚!”
“朝鮮王聞之大驚,於國中臣公相商,終容衛滿藏身於朝鮮西境,以戒吾大漢。”
聽大漢有莫有樣的說到這裡,眾人目光中的不信任也是退散了些,但緊接著,就是一陣陣催促和急迫,湧上茶館眾人的麵容。
見此狀況,糙漢也不再繞彎子,甚至都沒再做作的灌茶,繼續說道“這禍患,便也自此埋下!”
“——今歲開春,衛滿稟奏朝鮮王,曰吾漢家大軍逼近,攻討朝鮮在即!”
“朝鮮王驚而不能自已,朝鮮國臣公亦無良策,便隻得問計於衛滿,以得應對之法。”
聞言,眾人隻緩緩一點頭,終於認可了糙漢的說法。
——漢軍兵鋒所指,哪怕是謠言中的‘兵鋒所指’,也必然會讓當今天下,除匈奴以外的任何一個國家引頸就戮!
這即是客觀存在的事實,也是當今天下,深藏於每一個漢人丈夫心中的自信,和驕傲!
而故事的結局,也隨著糙漢再次掛上唏噓得麵容,而臨近尾聲。
“得朝鮮君臣問計,衛滿惡向膽邊生,遂言漢軍千千萬,朝鮮國小兵寡,不能力敵。”
“而後,衛滿便請奏朝鮮王,引所部臧荼餘孽東進朝鮮國都平壤,相護於朝鮮王箕準左右。”
“怎料那箕準,早已不複先祖箕子胥餘之睿,竟聽信衛滿賊子之言;”
“得箕準之允,衛滿引部東進平壤,城門一開,衛滿所部驟然暴起而變!”
“朝鮮君箕準倉皇遁走,南下馬韓,武王封與胥餘之箕子朝鮮,亦自此宗廟顛覆,儘亡其國······”
言罷,糙漢似是傾訴欲終於得到了滿足,也不再擺出先前那副‘求你們彆走,聽我說說’的架勢,隻神情落寞的坐下身,又開始搖頭歎氣了起來。
而茶館裡裡外外數十上百號人,雖沒有立刻表達出對衛滿的憤怒、對箕準的同情,但‘衛滿渾身上下沒一塊好肉’的印象,卻也在不知不覺之間,悄然湧進了眾人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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