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意外的話,匈奴單於庭,恐怕也是算定了劉盈,算定了漢室不敢與匈奴開戰,所以想要借這種恐嚇的方式,來逼迫漢室不再插手朝鮮半島,從而威嚴大損。
而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匈奴人乾起來,是絲毫沒有道德負擔的······
“嗯······”
“不錯。”
“能想到應由,便算不得昏聵。”
見劉盈準確指出如今,漢室所麵臨的困局從何而來,呂雉麵上神情雖依舊,但原本清冷淡漠的氣質,卻是肉眼可見的親和了些。
而後,便見呂雉緩緩從石榻上直起身,神情無比冷漠的望向劉盈,就好似站在麵前的,並不是自己的親兒子,而是一個沒有生命的石頭。
“《道德經》曰治大國,若烹小鮮;”
“此言雖隻七字,然其解法無算。”
“有解曰治國當如烹鮮,作料、火候皆當適宜者;”
“有解曰治國如烹餐食,縱事小,亦當珍而重之者;”
“然吾言此言之解,乃治國,若庖丁烹鮮。”
“何也?”
“——每逢烹鮮,不待魚至,庖每先備作料、配菜,早生火而熱爐,萬事俱備,以待將來也;”
“故治國者,不當於眼下一時之利、弊為重,當見一斑而窺全豹,見其形而測其跡,預備對策,方可不為突生變數,而自亂陣腳······”
語調無比平穩的道出這番話,呂雉終是稍歎一口氣,望向劉盈的目光中,也總算是稍帶上了些溫度。
“此番之事,皇帝錯,便錯在未早料日後之事,待事發而橫生變數,又自亂陣腳,無可沉著以對······”
“皇帝倒也不必過於自苛。”
“此番,北蠻假衛滿而再遣使,確頗有些出人預料,便是吾,亦未曾料到。”
“若非長安侯傳回書信,隻恐此難,比之今時更糟?”
說著說著,呂雉的語調也逐漸溫和起來,眉宇間,更是不由帶上了一抹和藹的教誨之色。
“即已知此難之來由,皇帝可已有對策?”
見老娘麵色回暖,劉盈才剛暗鬆了口氣,就聞老娘又問道對策,便不由自主的將脊背一直!
“稟母後。”
“狄酋冒頓此遣使,乃篤定兒臣、吾漢家不敢北上再戰於匈奴胡騎!”
“故兒以為,欲破吾漢家今日之難,唯有出其不意!”
“若不如此,兒恐太祖高皇帝苦興之宗廟社稷,將因兒一時之失,而毀於一旦······”
聽出劉盈話裡的意思,呂雉也不由緩緩一點頭。
“然也。”
“北蠻膽敢以兵戈為嚇,便必以為吾不敢戰!”
“若吾果真不戰,必為北蠻所輕!”
三兩句花的功夫,呂雉身上的氣質又是陡然一變,碩大的庭閣之間,都立時被一陣肅殺之氣所席卷!
待劉盈抬起頭,望向老娘那神采奕奕的麵龐時,呂雉的目光中,也再次閃爍起那抹久違的、智慧的光芒。
“然戰,亦非戰於胡。”
“今吾漢家比之北蠻,所疏者非精兵強將,亦或陣列戰法;”
“而乃府庫空虛,無以供應大軍征伐累久為其一,車、步之卒為北蠻胡騎所製為其二。”
“故縱戰,亦暫不可大戰於北牆。”
滿是自信的道出這番話,呂雉便淺笑著側過頭,望向身旁的劉盈。
隻那淺笑盈盈,滿是慈愛的麵龐,在呂雉接下來的話語襯托下,竟讓劉盈感到了些許陰森,和心悸······
“於匈奴使團,皇帝可直言告複朝鮮君箕準,為漢藩屬,使漢棄之不顧,無異於割土;”
“久聞狄酋冒頓早年,為乃父頭曼質於東胡之時,便曾有言為草原廣而傳之”
“——東胡欲良馬,與之;東胡欲閼氏,與之;東胡欲草場,與無可與,遂鳴鏑弑父,自立為匈奴單於,而興兵伐之。”
“以此言告複,狄酋冒頓縱賊心不死,亦當有所收斂······”
滿是自信的說著,就見呂雉眼角微微一眯,語調中,卻悄然帶上了些許狠厲。
“待匈奴使團北走,皇帝當即使朝堂整軍備戰,糧草、軍械等物早發函穀,以先出關!”
“至多十五日,匈奴使團便將至北牆;彼時,吾漢家大軍,亦當整軍待發!”
“至秋九月,匈奴使團折返龍城,大軍務當兵臨浿水!!!”
“歲首元朔,衛滿賊子首級未下,則率軍之帥,坐瀆職!!!!!!”
殺氣騰騰的道出最後這句話,呂雉眯起的眼角,已是死死鎖定在了劉盈身上。
那目光中的凶狠、陰戾,就好似劉盈肩上頂著的,正是衛滿的人頭······
“母後······”
強自定定神,又將老娘的計劃稍回憶一番,便見劉盈略帶遲疑的昂起頭。
“大軍儘發浿水,備討衛滿······”
“若北蠻趁虛南下,馳掠漢邊,又當如何?”
卻見呂雉聞言,冷冽的麵龐上突然綻放出一抹輕蔑的冷笑。
“嗬!”
“七月遣使,八月得返,九月返至······”
“縱它冒頓有此等膽色,待衛滿授首平壤城頭,亦不過捶胸頓足於龍城,以歎鞭長莫及也。”
神情滿是輕鬆地道出這句話,呂雉終是暖笑著起身,來到劉盈麵前,溫柔的捧起劉盈的臉頰。
“癡兒~”
“吾漢不欲與胡戰,胡蠻,便莫不懼吾漢兵鋒?”
“若果真如此,此番來朝長安者,便不當為使團,而當乃劍客死士······”
丟下這句話,呂雉隻在劉盈臉頰側輕輕拍了拍,便回過身,朝著寢殿的方向走去。
“且莫急~”
“吾兒欲學,而未習得之事,尚足者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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