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相由心生,心善則美。
不管此言是真是假,至少在院門緩緩打開,昏暗的光火照亮孫婆婆臉上那一刻,穆念慈隻見了和善,未覺出醜美。
“牛少俠這是……”
見到門外來人,孫婆婆臉上不覺間洋溢起和煦笑容,目光落在穆念慈身上時,又泛起一絲詫異。
她記得先前撤出密道後,對這紅色身影似有過匆匆一瞥,心中有些印象。
“幾位快裡麵請!”
待反應過來,孫婆婆忙敞開院門將幾人熱情往裡招呼,笑吟吟道:
“妾身方還愁著自個兒住在院裡悶得慌,沒想到才過一會,就來了這麼好看的姑娘。”
“正好呀明天也能有人陪我說說話啦。”
說話時,孫婆婆眼中噙著盈盈笑意,讓人如沐春風。
顯然,在這開門一瞬間,她已知曉牛奎來意。
而心善如她,不著痕跡便拉近了與穆念慈之間的距離。
穆念慈聞言,臉頰不禁微紅,心中羞赧間,忙曲身福了一禮。
“深夜打擾,還請孫婆婆見諒。”牛奎麵帶歉意,朝孫婆婆抱了抱拳。
隨後抬手引向穆念慈與楊鐵心,道:“這位是穆姑娘和她父親。”
“教主說孫婆婆不是外人,特意讓我安排她們二人住在小院,也好和您有個照應。”
說至此處,牛奎頓了一頓,回首看了一眼目光呆滯無神的楊鐵心,又道:
“隻是穆姑娘父親得了癔症,如今意識有些不清,還得請您多多擔待一些。”
說罷,牛奎朝孫婆婆又抱一拳,領著幾人抬腳入了院門。
孫婆婆聽此,嘴角間也不禁噙滿盈盈笑意,顯然,前麵那話讓她心裡開心極了。
又見穆念慈不過十四五歲,眉目之間青澀未褪,而身旁楊鐵心一身破衫,兩眼呆滯,行動尚需旁人攙扶引導,她眼眸裡不禁浮起一抹心疼。
旋即一邊引路,一邊朝穆念慈溫聲道:“好孩子,要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說,牛小子都說了不是外人,你可千萬不許跟婆婆客氣。”
隨後似又想到什麼,孫婆婆突然放慢腳步,落到穆念慈身旁低聲道:
“孩子,你先扶你爹爹隨牛少俠去房裡安頓了。”
“天氣悶熱,又在外麵跑了半宿,婆婆給你燒點熱水,一會好好洗洗身子。”
說完,不等穆念慈反應過來,孫婆婆朝牛奎幾人歉意一笑,便邁著匆匆腳步離開了。
穆念慈見狀,心下感動之餘正要開口謝絕,但孫婆婆那匆忙的身影已然消失在蒙蒙夜色中。
半刻鐘後,
燒水的孫婆婆尚未歸來,安頓好房間的牛奎早已帶人離去。
正如某人吩咐那般,如今這院裡的三間房,是緊緊挨在一起的。
夜,漸漸逝去。
不知何時,漆黑的夜空開始掉落晶瑩雨絲,絲絲如綿,一洗山上悶熱。
天,也快亮了。
鬥姆宮,燈火通明。
送走幾波探視的人後,牛頂天與剛來的嚴防禦相對而坐。
兩人都未說話,隻是靜靜聽著桌上紅泥小火爐發出的陣陣呼嚕嚕聲,水即將開了。
“好茶!”
滾燙的開水自壺中而下,不一會兒小茶碗便已是七分滿,嗅著撲鼻茶香,嚴防禦臉上疲憊一掃而空,不禁眯著眼睛讚歎一聲。
牛頂天笑著聽著讚聲,停下手後,輕輕遞上一碗,笑吟吟道:“聽懷夕妹妹說了才知伯父最愛飲茶。”
“如此雅致的東西放我這裡確實糟塌了,回頭都給伯父打包送過去。”
伸手接過茶碗,嚴防禦細嗅一口茶香,輕輕抿了一口,卻未接話。
緩緩放下茶碗後,他從腰間解下一隻瓷瓶放在桌上,蒼老的臉上有些惆悵。
搖了搖頭,嚴防禦輕輕歎道:“都說七十古來稀,老夫如今六十有餘,也沒幾年可活了。”
“當初你那一拳,其實老夫心裡早無芥蒂,你若真對懷夕有意,老夫不看名分大小,你還是早些收進房裡吧。”
牛頂天聞言,持碗的動作微微一頓,回想起三年前的一拳,又看了一眼桌上的瓷瓶,臉上難免有些尷尬。
嚴防禦又道:“你們若能早些誕出子嗣,老夫親眼看到懷夕有後,死也無憾。”
“隻求往後勿要再像今晚這樣,讓人提心吊膽,又陷於危險之中。”
牛頂天聽此,拿起桌上的瓷瓶默然不語。
今晚剛出密室,他便去找嚴防禦要些益氣滋補的丹藥,倒沒想到碰壁之後,對方會一宿沒睡就幫他趕製了出來。
說到底,若非是他依仗壓箱手段,出其不意擊退葵花老祖,山上所有人的後半生都得四處逃命。
世間講究因果糾纏,種因得果,在他看來,不管是近些的陳瑾兒韓小瑩諸女,還是遠些的一燈黃老邪等人,都難說因果無辜。
但唯有嚴防禦和嚴懷夕兩人,卻是當初被他強行牽扯進來的真正無辜之人。
牛頂天自認自己並非純粹善人惡人,有些事,他可以做得肆無忌憚,可以無視對方嫉惡如仇,恨他惡他,卻難以無視以德報怨之人再來幫他,助他。
大殿裡沉默許久後。
在嚴防禦詫異的目光中,牛頂天將瓷瓶緩緩打開,把紅豆大小的藥丸紛紛倒於一隻大號紫砂碗中。
隨後又用紫砂碗代替紫砂壺,放在了炭火正盛的小火爐上。
嚴防禦見此,不禁蹙起眉頭,心底也冒出一股火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