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小丫鬟!
秋曇等人已在亭中等了大半個時辰,日頭愈升愈高,亭子旁梧桐的葉子都曬蔫了。
秦煜麵無表情地坐在石案前,撚起個綠豆糕,一下捏碎了,他掏出一方純白的帕子擦拭著手指,冷聲道“不等了,回府。”
“二爺,要不——”
秦煜一個眼神打斷秋曇,“她便是個天仙,我也不等了。”
秋曇聽他如此說,隻好閉口,默默收拾了點心,放回紅漆描金海棠食盒裡。
此時從東邊曲廊上拐出來一行人,急匆匆往這亭子裡來,秋曇知秦煜不喜人多,便將食盒遞給守誠,立即推秦煜往亭外走……
那行人說笑著迎麵過來了,看穿著打扮,大多應是窮苦書生,但為首那個雖一身粗布衣衫,卻難掩氣度,他雙手端著棋笥,歡快地道“這局棋我苦思了三日三夜也沒解出來,給你們看看,看誰有本事解得出。”
周圍人都附和“麒麟才子都解不出的局,我們如何能解?”
“周兄,不要妄自菲薄嘛。”
這行人從秦煜身旁走過時,都打量了他一眼。秦煜已漸漸習慣了這種打量,他目不斜視,手上悠悠轉動著白玉扳指。
忽感受到一道強烈的目光,一瞥,便見人群中某書生看著他,目露憐憫,他瞬間冷下臉回視那人……
錯身之後,他心裡的焦躁厭惡更甚,忽聽見身後傳來一句“原先我隻道自己無財無名是最苦的了,現在想想,至少我身子還完好。”
秦煜偏頭瞥了眼,說話之人正是方才憐憫他的那個,他緊咬牙槽,立即取下扳指往後一擲,隻聽“噗”的一聲,那人跪倒下去,雙手撐地大喊“是誰扔我?”
“宋兄,我看你是腳下不留神摔了,為找回麵子故意喊的吧?”
“哈哈哈!”
眾人大笑著將他扶起,並未留心是誰扔了他,唯有一身著石青色白虎箭袖的男子瞥見草叢裡的白玉扳指,蹲身撿起,回頭深深地看了眼秦煜。
推輪椅的秋曇是親眼看他丟出那扳指的,她不由腹誹秦煜果然是個射箭能手,手上有力,準頭還這麼好,隻是用玉扳指砸人,他就不可惜麼?那可是銀子啊,錢啊!
正當秋曇為那扳指心頭滴血時,忽見曲廊上又跑來幾個熟悉的身影,是秦崢和秦淑蘭兩兄妹,他們是府裡邱姨娘所出,因邱姨娘是周氏的陪嫁丫鬟,事事依從她,周氏對兩個孩子多有照拂。
那一身水墨長袍的是秦崢,他比秦昭小兩個月,卻比他更高更壯,本該是個練武的材料,偏他不喜武功,唯愛在書法和下棋上做功夫,他身旁那笑得最歡的便是其妹秦淑蘭,她為人直爽,十分好動,常與丫鬟們打成一片。
待走近了秋曇才發覺,二人身後還跟著個嬌小俏麗的姑娘,她梳著螺髻,髻上點綴了幾朵粉紫色絹花,髻尾簪一支玫瑰晶並蒂蓮步搖,著一身淺藍色蘇繡月華長裙,膚白勝雪,我見猶憐,卻不知是哪個。
秦崢兄妹也看見秦煜,二人立時斂了笑容,慢下腳步朝他走過來……
雖然與秦煜感情生疏,甚至有些怕他,然長幼有序,他們仍上前恭恭敬敬向秦煜行禮稱兄長。
“二哥,若無事,我便去看他們下棋了,”秦崢指著風波亭道,他是追著棋聖柳不知過來的,就為了看他解棋。
秦煜頷首示意他去,秦崢和秦淑雲拔腿往風波亭去,唯有林燕茹立在原地絞著手指,她兩頰泛紅,低著頭上前盈盈一福,細聲軟語道“燕茹見過二公子。”
眾皆愕然,原來這便是林燕茹?
秋曇打量著她,心歎好嬌俏的小姑娘,兩頰帶著嬰兒肥,說話聲也脆脆的,像個孩子,讓人忍不住想抱在懷裡揉一揉。隻是,她怎的沒同二夫人一起來,卻和四爺和五小姐過來了?
秋曇喜歡這姑娘,秦煜卻冷眼瞅著她。
那頭,林燕茹等不到回應,便抬眼偷覷他,見他麵色冰冷,一語不發,不由發怵,想著他是討厭她還是怎的?母親不在,那該不該留下同他說話呢?若一走了之,他等了這許久,豈不辜負了他一片心,若留下,他又沒留她的意思,她豈不是倒貼?
恰好秦淑雲在向她招手,喊她過去看下棋,林燕茹望了眼風波亭,裡頭都是男子,她過去也有不便,於是她求救般看向身後的奶母。
秋曇見兩人都不言一聲,想著既來了便不能白跑一趟,於是站出來向林燕茹一禮,溫柔地對她道“林小姐,我們公子等了您一個時辰呢,聽說這兒有個清涼殿,不如去逛逛,用些點心,說說話?”
林燕如的奶母微微頷首,林燕茹這才應下,道“我去同淑雲妹妹說一聲便過來,”說著,又施一禮便往風波亭去了……
秦煜回頭望著秋曇,“我說了,不守時的姑娘我不喜歡。”
“二爺,我的好二爺,您就彆耍性子了,人家都過來了您又不見,讓人臉上怎麼掛得住?”秋曇悄聲道,秦煜垂下眼簾,不說好也不說不好。
不多時林燕茹便回來了,秦煜見她不住用帕子擦汗,他又望了眼秋曇,見秋曇麵上乾爽,便道“不去清涼殿了,就在附近亭子裡歇會兒。”
隻要祖宗能答應,他說去哪兒就在哪兒!
於是,秋曇推著秦煜去了離風波亭不到一裡的芙蓉榭,榭中無人,景色也美,湖麵上的風吹過來,涼爽宜人。
秋曇請林燕茹在大理石案前,與秦煜麵對麵坐了,秦煜見如此安排,看了眼秋曇,仿佛在警告她彆自作主張。
可秋曇裝作沒瞧見,揭開食盒蓋子,從裡端出玫瑰芙蓉糕、蘋果蜜餞等幾樣沒動過的點心,儘數放在林燕茹麵前,道“已過了午時,小姐餓了吧,吃些墊墊肚子。”
林燕茹客氣地應著,始終微垂著眼簾不敢看對麵,好像秦煜是個會吃人的妖怪。
秦煜也不言語,甚至風吹來林燕茹身上的脂粉味兒,他還蹙了蹙眉。
秋曇感覺自己像個逼孩子相親的老母親,看著木訥的兒子和羞澀的相親對象,操碎了心,隻能尷尬地自己找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