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小丫鬟!
守誠聽不懂秋曇話裡的意思,但聽得出她語調中的諷刺,他想著自己的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秋曇還是老樣子,想必是勸不回來了,於是他起身告辭,“那我便將姐姐的話帶給二爺,稍後我還得去汀蘭院要姐姐的身契,不能多留,姐姐好好歇著。”
一聽見“身契”二字,秋曇立時回過神,喊道“回來!你說你要去汀蘭院要我的身契?”
守誠頓住步子,回頭應了聲。
秋曇心道不好,這身契若給了秦煜,他定不會放她走了。不過夫人也不是吃素的,既然用了她,怕她說出換藥的事兒,那無論如何不會把身契給秦煜,而秦煜已對她起了疑心,夫人再不給身契,不就更坐實了她是汀蘭院派來的奸細麼?
思及此,她急得站起身,在床前來回踱起步子,最後對守誠道“守誠,我再考慮考慮是否搬去二爺房裡,你先去汀蘭院拿身契,可好?”
守誠聽說還有轉圜的機會,自然應好,而後便掀簾出門,往外去了。
……
此時汀蘭院上房,周氏草草用罷午飯,奴婢們撤了席,奉上茶來。
方才老太太身邊的鶯兒來傳話,說七日後是侯爺的生辰,因今年府裡出了這晦氣的事兒,老太太想衝衝喜,借此辦一場壽宴,不需多大排場,要緊的是把朝中的同僚請一請,聯絡聯絡。是而周氏忙得團團轉,連午飯也到這時候才用。
她用銀簽子剔了牙,隨後從桃子手中端過茶來漱了口,用帕子遮擋著吐在痰盂裡,這便放下茶盞,示意傍邊的錢媽媽站過來,“帖子都寫好了?”
錢媽媽應是,“按著老太太點的人,奴婢命人寫了帖子,方才已送去給老太太一一過了目,她又讓添減了幾個人,眼下已派人送去各府裡了。”
周氏嗯了聲,旋即又歎道“老人家就是這樣,想一出是一出,侯爺人在外頭,又隻是個四十六的生辰,何必大辦,況且隻有七日的功夫,叫我生出三頭六臂也預備不及呀!”
正說著,便聽簾外傳來一聲“夫人,聽風院的守誠過來了。”
周氏冷笑,淡聲回“進來,”說罷便繼續問錢媽媽“廚下都預備好了麼?大約多少桌?”
守誠掀簾進了來,規矩地立在外間,周氏和錢媽媽都隻當沒看見她,錢媽媽道“請的人有限,不過一二百個,頭一日隻在迎春院裡開十桌,專預備侯爵公卿們坐席,次日便是候府的自家親戚,也隻請了近的,大約也是十桌。”
“這又太少了些,”周氏端起茶盞,抿了一口。
守誠見二人說個不住,已有些煩躁,於是瞅著周氏喝茶的空檔插進話,道“夫人,二爺命小的來拿秋曇的身契。”
周氏手上一抖,險些跌了茶盞,“你說要什麼?”
“小的來要秋曇的身契。”
周氏和錢媽媽對望一眼,神色都凝重起來。
周氏緩緩放下茶盞,朝錢媽媽等人使了個眼色,錢媽媽這便領著旁邊幾個伺候的告退下去,唯獨留下孫媽媽在傍邊。孫媽媽原是伺候周氏飲食起居的,因前兒發落了林媽媽,她那份差事便也先由她兼著。
“秋曇和翠袖調去伺候二哥兒次日,我便派春杏把她二人的身契給了你們院裡的冬兒,怎麼還來問我,且這大半年都不問,偏今兒來問,怎回事呀?”周氏的目光直直射向守誠,想從他口中套話。
守誠記得秦煜叮囑過不能將實情告訴夫人,來的路上想了許多說辭,這會兒便脫口而出道“回夫人,今兒二爺翻看賬目時,從裡頭掉出來幾個奴婢的身契,獨獨沒有秋曇姐姐的,是而派小的來取。”
周氏輕輕頷首,心道秦煜應當還沒發覺,不然秋曇早叫打板子了。
“興許是冬兒遺落了,我這兒確實沒有,”周氏說著,故意問起另一樁事,“秋曇前些日子收了禮,府裡管事婆子告到我這兒了,我不能不料理,你讓她帶著那些禮物過來,就說是我的意思。”
“夫人,”守誠斂了眉目,聲調也有些不自然,“秋曇如今臥病在床,不便前來。”
周氏盯著他的神色舉動,覺他這句話說的有水分,可想想又覺是自己多慮,讓秋曇裝病本就是自己說給她的計策,她臥病在床應當是真的,至少在秦煜等人看來是真的。
見周氏沉默著不言語,守誠又道“夫人,二爺確實沒從賬本裡翻出秋曇姐姐的身契,請您這頭也查找查找吧。”
周氏終於嗯了聲,看向一旁的孫媽媽,命道“你去找找。”
孫媽媽讀懂了周氏的眼神,便道“這可哪裡尋去!這院裡十幾個奴婢婆子的身契都在老奴這兒放著,昨兒我還瞅了眼呢,沒有秋曇的,若真要尋,也隻能往二太太處去問,秋曇原是調去給二太太掃屋子的,二太太嫌她太老實不會說話,便給了夫人您。”
周氏故作不知,頷首道“原是這樣,我竟不記得了,”說罷看向守誠,“你去回你主子,就說身契恐怕在二太太那兒,她昨兒回林家探望她祖母去了,侯爺做壽那日才能回來,那時我問她去。”
守誠沒話可說,隻好應是退下了。
人一走,周氏便焦躁地坐不住,立即請錢媽媽進來商量對策。
錢媽媽的意思也是秦煜應當還沒覺察,不然照他那脾氣,就不是要回秋曇的身契,而是已把人打死拋屍到汀蘭院來了。
周氏覺她說的有理,可心裡又總是不安,便吩咐孫媽媽“你去告訴徐媽媽,讓她帶點兒東西去汀蘭院看看秋曇,看她如今怎麼樣了。”
孫媽媽應是去了。
然而孫媽媽如今兼著兩份差,每日忙得陀螺似的轉,從汀蘭院到橘園那一段路便陸續有十幾個管事婆子來回話,待到了橘園,又不見徐媽媽,她煩不勝煩,恰好遇見同樣來尋徐媽媽的秀芹。
秀芹很巴結孫媽媽,幾句話把她哄得心花怒放,孫媽媽便想著秀芹是徐媽媽的兒媳婦,讓她帶話給徐媽媽準穩妥,且自己忙得很,還有事要辦,沒空在這兒乾等徐媽媽,於是便向秀芹說了。
秀芹笑眯眯應下,然而心裡卻想著,上回自己親自去請秋曇幫個小忙,讓在二爺跟前替那饅頭莊莊頭說情,她也不答應,想是心丟在外頭,連親戚也不要了,這樣的人,還去看什麼?於是便沒把這話傳給徐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