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小丫鬟!
當日用過藥後,他便又躺下了,期間身上並無不自在。而秋曇年輕禁得住,一碗驅寒散熱的薑湯下肚,倒也沒發熱沒咳嗽,同秦煜一起睡了,隻是夜裡膝蓋疼得厲害,半夜疼醒過來,她怕鬨出動靜吵醒秦煜,隻能一動不動,睜著大大的眼望著帳頂。
人在深夜無眠,便容易胡思亂想,秋曇把秦煜向她表白這前前後後的許多事在腦子裡過了一遍,更輾轉反側,直到紗窗透進來蒙蒙的亮時,她才疲憊地睡過去。
次日秦煜醒來時,秋曇睡得正香甜,他不舍得攪擾她,便自個兒一點一點兒爬到床沿邊,將雙腿放下去,自個兒拾起鞋子來穿,而後雙手撐著床沿,將自己的身子挪到比床略矮的高幾上,再坐到輪椅裡。
最後他從椅子上拾起衣裳,自己穿戴好了,這才轉著輪椅出去,命綠濃進來伺候他梳洗。
也就是喊出綠濃的這一瞬,他猛然意識到自己這些日子變了許多,窗欞上不再蒙上一層厚厚的窗紗,讓自己委身在黑暗之中才覺著安全,屋裡願意放兩盆盆栽,花開變成了一件美好的事,再不礙眼了,他也不再怕生人,原本無論如何也不會用秋曇和守誠之外的人伺候,今日卻體諒兩人一個睡著,一個養傷,願意用綠濃了。
綠濃拿了巾帕、盂盒進來,接著又端來一銀盆水,戰戰兢兢地在明間兒裡服侍他洗漱,為他束發。期間她因雙手發抖而掉了梳子,嚇得“撲通”一聲跪下,求秦煜饒命。秦煜卻隻命她“換個梳子,接著梳。”
綠濃隻覺從懸崖邊上撿回來一條命,滿懷感恩地為秦煜梳好了頭,接著,也由她推秦煜去萬壽堂。
秦煜去時,恰好平南侯請過安正要出院子,父子倆麵對麵遇上,都有些尷尬。
秦煜眼皮子半垂著,不看平南侯,例行公事般向他拱手稱“父親”,平南侯見他這冷冷淡淡的樣子,話到嘴邊又咽下,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院子裡,正喂雀兒的鶯兒見秦煜在大門口,這便迎出來向他請安,端詳了會兒,見他氣色比昨兒好些,慶幸道“二爺福大,昨兒奴婢聽李太醫說您中了劇毒,因腿上經脈不暢,毒未入心肺,才好治些,若是尋常人中了此毒,隻怕已一命嗚呼了。”
秦煜道“腿殘也有腿殘的好處。”
鶯兒微訝,心道二爺心境果然開闊了不少,連“腿殘”二字也能出口了。
接著鶯兒又提醒道“二爺,您待會兒向老太太請安時多說幾句好話哄哄她老人家,方才她訓斥了老爺,這會兒還在氣頭上呢。”
秦煜頷首。
猩紅的氈簾掀開,綠濃推著秦煜入了萬壽堂,堂中羅漢塌兩旁對稱放置了一掐絲琺琅獸耳香爐,白煙嫋嫋,羅漢塌後是八仙過海的青玉屏風,老太太此時正坐在羅漢塌前,神情分外嚴肅,她身著家常的青褐色長襖,外罩褐色萬福萬壽紋比甲,手上挽出一段金線滾邊的袖子,手裡正拿著一本青皮賬本。
秦煜向上拱手,喚了聲“祖母”。
“坐吧,”老太太放下賬本,抬手示意張嬤嬤等人退下。
張嬤嬤等人放輕了腳步退出屋子,把門也帶上,屋裡便隻剩下祖孫兩人。
老太太端詳著他的臉,欣慰道“臉色看起來比昨兒好些了,你自個兒覺著怎麼樣呢?”
“毒血放出來,又喝了兩貼藥,已無大礙了,”秦煜垂首道。
他聲調冷硬,不似平常溫存,老太太一聽便知他是在為秋曇的事不高興。
“沒大礙便好,沒大礙便好,”老太太端起甜白瓷蓋碗,揭開杯蓋撥了撥茶葉,道“你父親會親自去京兆尹府打個招呼,昨兒犯上作亂,要殺你和王爺的賊子,年前必能捉拿歸案,你不必怕。”
“孫兒不怕,其實不必父親去說,他們也不敢懈怠,畢竟事關王爺,”秦煜道。
“那是你老子心裡想著你,昨兒聽說你中毒了,覺也沒睡好,今兒一大早便要去京兆尹府,你呀,要領他的情,”老太太說罷忽想起什麼,將杯蓋一蓋,“你怎同膠東王去烏衣巷那種窮人家的地方去了?”
秦煜頓了頓,這便將自己已決定輔佐膠東王一事說了。
“荒唐!”茶碗往紫檀木雕花木幾上一頓,老太太怒道“你向來隻知道分寸,原先你答應祖母與他們隻談風月,不說政事,怎麼才去赴了一回宴便變卦了?”
“因孫兒要娶秋曇,”秦煜道。
老太太一怔,忽而明白他這話的意思了。
她的傻孫兒想立業,才好光明正大地娶秋曇,可他雙腿殘疾,不能考取功名,便隻能走輔佐膠東王這一條捷徑了。
“你……你竟為了她……你可知道此路多麼凶險,不說往後,單單說眼前,膠東王遇刺,把你也牽涉在其中,險些你的命就沒了,煜兒,煜兒啊!”老太太急得連拍數下紫檀木木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