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小丫鬟!
秦煜立在小滿麵前,定定望著她。
小姑娘十分狼狽,頭上一個小揪揪扯散了,細軟的烏發垂落在肩頭,另一個半散不散的吊著,那雙酷似秋曇的杏眼睜得大大的,眼中噙著淚花,鼻頭微翹,兩頰微嘟,俏生生的模樣簡直與秋曇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加上臉上身上都是塵土,更令人憐愛了。
秦煜深吸一口氣,他從未想過,自己見到的最像秋曇的人竟是個小孩子,若他與秋曇有女兒,想必就是這模樣吧?
秦煜身後那對兄妹見闖禍了,眼前人顯然惹不得,於是哥哥拉著妹妹拔腿就跑……
小滿怯怯望著秦煜,心道這叔叔生比爹爹還高大,看著又凶,自己把人家的腰帶砸壞了,那……
她嚇得雙腿發軟,也轉身就跑,秦煜兩步上前,牽住她半散的小揪揪,小滿便一步也走不了了,隻得轉過身望著秦煜,泫然欲泣的樣子,“叔叔,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的玉帶我賠給你,你彆打我,也彆告訴我娘好麼?”說著,解下自己的粉色魚形小荷包,將裡頭的七個銅板全掏出來,伸出胖乎乎的小手遞給他,“喏,夠了麼?”
秦煜蹲下身,麵對麵凝視著小滿。
他的眼神太過深邃,小孩子見了都不由自主害怕。小滿以為銀子不夠,便將荷包裡剩下的幾顆麥芽糖也倒在手上,遞給秦煜,“叔叔,這樣夠了麼?”
秋曇怕小滿蛀牙,不許她吃糖,這幾顆麥芽糖是她偷藏起來的,輕易不願拿出來,在她看來,這麥芽糖可比秦煜的腰帶貴重多了。
秦煜嗤的一聲笑了,笑中含淚,伸手去撫她的臉,小滿嚇得瞪大眼,忙退後一步躲開了。
“你臉上臟,叔叔幫你擦了,”秦煜的聲調前所未有的溫柔。
“不用叔叔擦,我自己擦,”小滿說著,伸出臟兮兮的手往臉上狠狠抹了兩抹,更臟了。
秦煜笑意更濃,他還沒見過這樣可愛的小姑娘,於是伸出雙手,商量似的道“讓我抱一抱你,就不追究你砸碎玉帶的事兒了,怎麼樣?”
他笑起來時,縈繞在眉宇間經久不散的陰霾消散了,光風霽月,俊美而親切,這種親切難以形容,小滿不喜陌生人抱她,唯獨覺這叔叔像娘和爹爹一樣,是可親近的人。
她歪頭忖了忖,一本正經地道“那好吧,但隻能抱一下哦,”說著,笨拙地將麥芽糖和銅板都放進小荷包裡,而後撲進秦煜懷中。
秦煜一隻手把她抱了起來,另一隻手給她撣灰塵,起身自然而然往前走,他身後,六個小廝兩個婆子跟著。
小滿被抱起的那一刻,便忘了自己方才說的隻許他抱一下的話,她驚呼“叔叔你好高啊,比我爹爹都高!我好像飛起來了!”
秦煜此刻才覺胸口在跳動,這種活過來的感覺已許久沒有過了。
“叔叔帶你去買糖吃好不好?”秦煜哄道。
“好呀好呀,”小滿激動地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秦煜微愣,旋即竟臉紅了,還從未有哪個小孩子願意親近他,秦崢和林燕茹的兒子見了他,都怕得很,要躲得遠遠的。
於是,秦煜先領她去附近的客棧,讓婆子打盆水來,他親自擰了巾帕給她擦臉,擦手,擦完了便命兩婆子為她梳發,他便坐在一旁看,愈看愈覺像秋曇,愈看愈移不開眼。
小滿呢,一點兒也不怕生,問他京城有多少糖果鋪子,都有些什麼糖,一麵說一麵將自己珍藏的幾顆麥芽糖都剝開吃了,甜得雙眼眯起,高興地甩著小腳。
秦煜從不留心糖果鋪,便命外頭的小廝進來答話,小廝隻說一遍,小滿便全記住了,後頭秦煜故意考她,發覺她記憶超群,與他一樣,更驚訝了。
待梳洗畢,秦煜仍抱著小滿下樓,步行前往糖果鋪,給她買了兩大包兔子糖、麥芽糖和牛乳糖等,小滿歡喜得很,出了糖果鋪又抱著秦煜親了幾口。
漸漸天色暗下來,秦煜抱著小滿走到一巷子口,小丫鬟磨兒心急如焚地尋了大半條街,正望見小滿,激動地一拍大腿,喊道“小祖宗喲,你跑哪兒去了!”
“磨兒姐姐!”小滿看見街對麵的磨兒,衝她招手。
秦煜知趣地將她放下,小滿便拎著兩袋糖果撲過去衝到磨兒懷裡,“姐姐你不用怕,我認得路的。”
“你認得路也不能亂走,京城壞人多著呢!”磨兒摸摸小滿的頭,瞥了眼街對麵的秦煜,又叮囑道“往後不認得的人,小姐不要再搭理了。”
秦煜看出來人對他不滿,便不再上前,小滿還想打招呼,卻叫磨兒強拉著進了巷子,秦煜便也轉身走入暮色中……
回到轎子裡,秦煜甩了甩酸疼的左手,搖著頭笑了,怎麼也想不到有一日自己會抱著個非親非故的小姑娘走一下午,他真想認那姑娘做自己的乾女兒,可想想還是罷了,秋曇是他的泥淖,他不想愈陷愈深。要戒了她,最好連與她相似的人,也不見。
他掀開帷子往外望,街邊陸續掛起燈籠,像兩圈水紋,往夜的深處蕩漾開去……
當夜,秦煜做了個夢,夢見小滿鑽進他懷裡喊爹爹,他驚醒了,立即掀被起身,到四方小桌前坐下倒了碗茶喝,而後揉著額角回憶方才的夢,他記得原先在景州時也做過一個一模一樣的夢,連夢裡的小姑娘都生得一樣。
世上有這樣巧合的事?
或許就是巧合。
他故意將此事擱置了兩日,卻抑製不住冒出奇怪的念頭,終於,他派了府裡長隨去查那小姑娘的底細,隻一日功夫,便什麼都查清楚了。
一家人是從蘇州過來的,婦人帶著女兒過活,有兩個丫鬟伺候,似乎那婦人還與太子府有關聯,最要緊的是,她們住在秋曇原先買的宅子裡。
“而且,那婦人與姨奶奶生得……一模一樣。”
長隨說出這話時,秦煜心跳到嗓子眼,本人幾乎從椅子上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