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小丫鬟!
到九月末,永寧侯一黨與絲綢商勾結,收受賄賂一案審完了,永寧侯府被抄,闔家男人流放,女眷被貶為官奴,而受牽連的幾個伯爵被罷爵貶為庶人,田產沒入官中,原先錦繡坊和成錦閣等繡莊的掌櫃各打三十大板逐出京城,留下的幾間繡坊成衣鋪則由官府拍賣,秋曇競得。
因而這些日子秋曇都忙著新鋪子開張的事兒,還接到一封春娘的來信,說蘇州一切順利,叫她不必記掛。
同時蘇州的何徐兩家絲綢商被抄家,押送入京。這案子一破,倒充盈了國庫,幾家下來抄了共一百多萬兩銀子,另加侯爵之家的良田二萬三千多畝。
聖上見這些有爵之家背地勾結,蠶食國之根基,甚為震怒,便借此事發作,要頒布一項“還田於民”的國策,命每個有爵位有田產的世家拿出自己食邑的五分之一,加上永寧侯一黨那二萬三千多畝良田,分給天下萬萬民眾。
王侯之家怎甘心割肉,一同商量著推舉德高望重的定國公和幾年前立下戰功的平南侯,請他們上書陳情,在朝堂上為眾人爭利。
他們也確實這樣做了,於是朝堂上分為兩派,互相攻訐拉扯。
聖上問秦煜是何意見,秦煜無法,隻將此政策的利弊一一陳述,但不做判斷。
他隻能中立,從國家角度看,自然這政策是好的,王朝到了後期多有權貴富商兼並土地,失地的農民愈來愈多,如今災害連年,國庫空虛,若不還田於民,再過幾年怕把百姓逼上梁山,揭竿而起,那時反是禍患;然從家的角度,損害的是平南侯府的利益,秦煜作為家中長子,自要為家族考慮。
聖上沒為難秦煜和平南侯致他們父子針鋒相對,輕飄飄的過了,然而在平南侯看來,秦煜隻要不站他一邊,便是忤逆不孝,在朝臣麵前故意不給他臉麵,於是回府後他大罵秦煜一通,甚至氣病了,不得不告假五日,在床養病。
期間,秦煜偷偷去探望過一回,那時秦昭及其妻子喬氏侍奉在側,平南侯感歎“煜哥兒我是白養了,半點指望不上,隻會給我添亂,幾月前才因納妾十二房被林家退婚,讓我這做老子的在同僚麵前抬不起頭,前幾日又在朝堂上駁我,連家族利益也不顧,可見侯府的傳承他當不起!”
秦昭竊喜,忙將一碗熱騰騰的羊雜湯端上去,道“二哥天生反骨,同我們自然不一樣,我就隻盼著爹的身子能好,府裡一切順遂。”
平南侯接過羊雜湯,望向自己這沒出息卻體貼的三兒子,道“可惜呀,可惜呀!”
好個父慈子孝的場麵,秦煜站在院子裡看了會兒,自嘲一笑,提著雕花食盒又回去了。
回到聽風院,他將食盒往八仙桌上一放便去了書房。張嬤嬤進來,揭開食盒看了,見裡頭的藥丁點兒沒動,便問“哥兒,怎麼沒把藥送去給老爺?”
“往後不必為他費心,自有人給他送藥,”書房裡,秦煜將藍釉花盆裡的秋海棠一朵一朵扯下來。
天大地大,卻沒有他的容身之處,父親與弟弟弟媳是一家,秋曇也有她的天倫,獨他孤家寡人,不被任何人放在心上。
於是次日一早,他去了著存堂,在母親和祖母的牌位前默默良久,漸漸又想起多年前他在此向秋曇許下的誓言,說要娶她做正妻的誓言,再想想那日在朱記茶館,他放下所有尊嚴,請求她和離時,她逃離他的樣子,他便覺好笑。
他不會有家了,這輩子都注定不會有家了。
這時,外頭聽候的婆子進來稟報“二爺,老爺派人請您過去一趟。”
秦煜掃了眼祖母和母親的排位,隨即轉身出了著存堂,往平南侯的院子去……
今兒天陰陰的,平南侯腿疾犯了,還有在戰場上留下的內傷,從脖子到腰,無一處不疼,可他不想在秦煜麵前示弱,便強撐著理衣整冠,去到書房的紫檀木案後坐下,假裝無事,提筆臨帖。
秦煜進來時,他頭也不抬,從鼻子裡哼出一聲,“你就這樣忙?連向我請安也抽不出空?”
秦煜麵無表情地走上前,向他拱手。
這時,淡雪掀簾進來稟報“老爺,三爺過來請安了。”
平南侯淡淡嗯了聲,冷聲道“你去門口站著,看看你弟弟是如何請安的,向他學學。”
秦煜心覺屈辱,並不去門口,像釘子一樣釘在原地。不多時,一身石青色常服的秦昭和喬氏掀簾進門,見著秦煜,兩人都愣了下,旋即趨步上前向平南侯行禮,又向秦煜行禮稱兄長。
接著,二人旁若無人地同平南侯閒聊起家常,先問他的病比昨日可有好轉,接著說到秦崢的孩子業哥兒昨兒鬨了什麼笑話……
漸漸,滿屋子被歡笑聲充斥了。
秦煜尷尬地立在他們中間,一語不發。
待人走後,平南侯才抬起眼,“學會了麼?”
秦煜拱手,低垂著眉眼看向地麵,“我永遠也學不會。”
平南侯將紫毫一甩,甩在他腳下,麵色黑如鍋底,“連恭順孝敬也不能,我養你這兒子有何用?當日林家退婚,我勸你把那十二房小妾散了,你不肯,可知為父在同僚麵前如何抬不起頭?後頭聽說你又同個成衣鋪的掌櫃糾纏不清,有多少人在背後議論,你知道不知道?”
秦煜微愕,沒料到他們已知道他同秋曇來往的事。
他輕笑了聲,“那掌櫃的已嫁人生女,我往後不會再同她往來,”這是他的真心話,從朱記茶館裡秋曇決絕離去時,他便向自己發誓不能再纏著她了。
“好,這也就罷了,前幾日朝堂上你為何不站在為父一邊?半點為家族爭輝的想頭也沒有,難道真要把五分之一的田地交出去?這個家將來交給你,怕祖宗的百年基業都要叫你敗光,可惜你是長子,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