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王崇古府宅後門,幾輛馬車靜靜的等在牆根下,趕車的馬夫偶爾抬起頭,用惺忪的雙眼看一看四周,嘴裡嘟囔一句,又緩緩低下頭,繼續打著瞌睡。
直到二更子時,後門吱呀一聲打開,門後探出了一個腦袋,鬼鬼祟祟的左右看了看,這才將門徹底打開,門內迅速閃出七八個黑影,一陣嘈雜之後,馬車隨即駛離。
寅時初刻,當偌大的北京城還沉浸在夢鄉之中時,皇城內,宮人們卻早已起床開始灑掃庭除,為各自的主人忙碌著。
乾清宮外,大內總管侯寶早已帶著一隊宮人靜靜的等在門外。
這時,侯寶的耳朵動動,聽到了殿內傳來幾聲細微的響動,趕緊躬身上前道:“皇爺?”
殿內傳來一聲慵懶的回應聲後,侯寶一揮手,身後的宮人們低著頭魚貫而入。
“什麼時辰了?”朱祁鎮眯著眼,半躺在龍床上,對著帳幔外說道。
“皇爺,寅時初刻了。”侯寶笑著上前,輕輕卷起帷幔,又道:“今兒有早朝,奴婢伺候您起床洗漱吧。”
朱祁鎮歎息一聲嘟囔道:“萬惡的早朝啊,就不能讓朕多睡會?”
侯寶趕緊躬身說道:“皇爺,您是天子,是天下萬民的表率,理應…”
“理應個屁…”朱祁鎮笑罵一句。
說了幾句話,朱祁鎮總算有了些精神,於是趿拉上鞋子,下了床。
不多時,頭戴金冠,一身十二章龍袍的朱祁鎮便精神抖擻的跨出了乾清宮。
……
奉天殿內,朝會正式開始。
待六部的人各自說完了自己那攤子事後,朱祁鎮將目光落在了一直沒有說話的胡濙身上。
胡濙手捧笏板,出班奏道:“陛下,昨日接到訃告,太祖皇帝之十六子,慶王旃殿下於明興三年八月初三薨逝!”
朱祁鎮麵有悲戚,點點頭,站起身道:“朕昨日已接到太常寺的奏報,”說著,他又歎息一聲“三月份十六叔祖還曾給朕上過奏疏,沒想到這才短短數月,竟然…”說罷,已是哽咽落淚。
眾臣見狀,趕緊躬身道:“陛下節哀。”
“哎,”朱祁鎮又是歎息一聲,“禮部對於十六叔祖的葬禮可有章程了?”
胡濙猶豫片刻,似乎有些難以啟齒,“回陛下,親王薨逝,已有定製,禮部昨日接到訃告後便開始著手準備了,隻是有一事,臣思來想去,拿不定主意…”
朱祁鎮擦了擦眼淚道:“儘管說,隻要不違祖製,朕無有不允。”
“是。”胡濙用眼睛餘光瞟了一眼似老僧入定的王崇古,穩了穩心神又道:“陛下您是知道的,慶王殿下自就藩銀川後,屢次上書言及邊塞苦寒,思鄉心切,請求改封,太宗皇帝在世時念及年幼,數次下旨撫慰,還破例讓其每隔半年到韋州居住,後及至仁宗、先帝時,慶王又上書請求改封…”
“胡愛卿所說,朕知道,說起來慶王薨逝,也有朕的責任,”說著,朱祁鎮走出龍案,一臉沉痛的表情道:“三月份朕南巡時,慶王給朕上書,也曾言及改封一事,當時朕忙於政務,無暇多想,還以為他是受不了邊塞苦寒,便給駁了,沒想到啊…”
胡濙歎息一聲又道:“慶王殿下是太祖皇帝幼子,自幼長於江南,江南物阜民豐,景色秀麗,四季如春,自然是西北銀川無法比的,慶王殿下想回江南,也是人之常情。”
說著,他又瞥了一眼王崇古,暗道:“你還真能沉得住氣,你特媽在接話,我就快沒詞了。”
王崇古此時也看到了胡濙的暗示,可他還是一動不動,同時心中也是冷笑道:“虧你還是一部尚書,如此膽小不敢擔當,也不知道你是怎麼混進內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