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失禮,連謝謝都沒對司機師傅說。
夜晚的遙南斜街沉寂得像是荒野,隻有蟲鳴和樹葉的沙沙聲。
秦晗開著手機裡的手電筒走進斜街裡,卻沒有躲過任何一個凹凸不平的地麵。
有飛蛾不斷向著她的光源撲過來,秦晗像是沒有知覺的人,搖搖晃晃走著,崴了兩次腳,渾然不覺。
她抬起頭時,發現前麵的光源。
那是張鬱青的店,窗口透出隱約燈光。
這條沉睡著的街道,隻有張鬱青的店裡亮著燈。
冥冥之中,像是在等她。
那一刻,秦晗忽然很想哭。
店門沒關,秦晗站在門口,抬手,輕輕推了一下,大門就為她敞開。
但一樓已經隻剩下一點昏暗的光線,光源是從二樓傳來的。
隱約能聽見北北歡快的叫聲,還有張鬱青溫柔的訓斥,“北北,下去,床不是你的,嘖,不許咬枕頭。”
秦晗慢慢走上樓梯,她腦子很亂,甚至連門都沒敲,直接推開了張鬱青臥室的門。
張鬱青店裡關門時間不固定,什麼時候忙完,什麼時候關。
今天顧客走得晚,天氣悶得要命,他剛洗了個澡,赤著上半身,坐在床上邊逗北北。
門突然被推開,張鬱青還以為是羅什錦,他也就懶洋洋地端著一杯水喝著,隻分過去半個眼神。
看見清楚站在門口的人是秦晗時,張鬱青嗆了一下,咳得差點原地去世。
臥室裡隻開了一盞落地燈,張鬱青隨手拽過一件短袖套上,才按亮天花板上的燈。
也是這時候,他看清了秦晗的樣子。
小姑娘額前的碎發都被汗浸濕,眼皮和下眼瞼都泛起一層粉色,緊緊抿著唇,眼睛瞪得很大。
她沒說話,也沒動,就直挺挺地站在門邊,手裡緊緊攥著手機。
手機還開著手電筒,正對著張鬱青。
老實說,閃光燈迸發出來的強光快要把他晃瞎了。
秦晗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她的家坍塌了,她沒有家了。
隻能來彆人家裡,渴望汲取一點點不屬於自己的溫暖。
很多個家裡溫馨的瞬間都在腦海裡閃過。
她記得去年過生日時,媽媽圍著米色的格子圍裙為她親手做了一個蛋糕,爸爸擰開一個彩帶筒,屋裡堆滿了氣球。
他們說歡樂地喊著,“祝我們寶貝生日快樂!”
那時候秦晗真的很快樂。
可是那樣的快樂,她是不是再也不會擁有了?
秦晗不知道怎麼躲開那麼多的悲傷,隻能站在張鬱青的臥室門口沉默著。
好在張鬱青並沒有問秦晗“你怎麼來了”這樣的話。
他走到秦晗麵前,把她的手機從手裡抽出來,關掉手電,然後問“想在這裡,還是去樓下?”
秦晗沒動也沒說話。
“那行,就在這兒吧,臥室稍微有點亂,你坐一下,我去把電風扇拿上來。”
張鬱青像是沒帶女性來過自己的臥室,跑了兩步又退回來,“床單今天才換過,可以坐,坐吧。”
他跑著下樓,沒兩分鐘又回來了,把電風扇通上電,然後從兜裡拿出一瓶礦泉水遞給秦晗。
秦晗坐在床邊,愣愣的,沒接。
張鬱青歎了口氣,蹲在秦晗麵前。
他把水放在床上“小姑娘,有個問題你要說實話,剛才你是回家了對不對?有沒有遇到壞人?”
他眸子裡的擔憂傳遞岀溫暖,秦晗輕輕搖了搖頭。
“是和家裡人吵架了?”
秦晗又搖搖頭。
張鬱青一直看著秦晗,她兩次搖頭之後,他也看懂了。
小姑娘的不開心多半不是因為她自己,也許是家裡出了什麼矛盾。
北北像是能感受到屋裡的壓抑氣氛,也不瘋了,悄悄縮在窗裡,瞪著大眼睛看著秦晗和張鬱青。
屋裡隻有電風扇“嗡嗡”的響聲。
張鬱青一直安靜地蹲在秦晗麵前,很耐心地陪著她。
過了很久很久,秦晗終於開口了,也隻是說了一句話“張鬱青,我爸爸媽媽要離婚了。”
說完,她閉上嘴,眉心皺皺巴巴,下頜一直在抖。
張鬱青站起來,安慰地撫了下秦晗的發頂,從旁邊的衣架上,拿過一件外套。
是大學時那件白色的運動服,羅什錦前些天穿過後,張鬱青給洗了。
他把外套輕輕罩在秦晗頭頂,溫聲說“現在沒人看得到了,想哭就哭吧。”
以前曆史課,老師說抗戰時帝都市有很多防空洞,學校還組織去參觀過。
防空洞安全、隱蔽,是躲避空軍的地方。
現在張鬱青用他的外套,給她搭起一個臨時的“防空洞”。
他外套上有竹林的味道,秦晗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從眼眶裡流淌出來。
一開始隻是躲在外套裡低聲嗚咽,後來越哭聲音越大。
運動服外套本來就是寬鬆的,再加上張鬱青比較高,寬大的外套幾乎把秦晗全部遮罩住,她在裡麵哭得顫抖。
父母要離婚這種事情,其實孩子是無可奈何的。
張鬱青看著麵前哭得抖成一團的秦晗,突然很心疼。
這也是他第一次語拙。
該怎麼勸慰她呢?
這個每天抱著書蹦躂在他店裡的、天真活潑的小姑娘。
可她哭起來,好像全世界都欠她一個擁抱。
張鬱青輕輕歎了一口氣。
他走過去,隔著外套抱住秦晗,溫柔地拍了拍她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