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曉春曉滿院綠楊芳草!
溫府大廳。
溫衡今日心情盛佳,故而應許鐘知祈進府一見。溫衡怎麼也沒想到,會有後生求見他。想又是什麼貧苦人家打秋風來的。
溫衡翻了翻茶葉,品了品手中的新茶,一個勁搖頭感歎“茶香濃鬱,是好茶。”
“這剩下的,替我送去老夫人屋裡頭,就說是兒子孝敬她老人家的。”溫衡對二四說。
二四點頭作揖,這就將茶罐拿了下去,方出了廳堂,鐘知祈便被榮管家領了進來。
偌大的廳堂文雅素淨,精雕紅木椅八具立兩旁,間隔雕花方桌供茶。上堂兩具長靠木椅間擺方桌,後靠精雕八仙過海香案,供香爐、插花等。
壁上掛四幅素雅梅蘭竹菊畫,乃溫衡書畫。香案兩旁立抱鼓祥雲落地燈,十字縱橫交叉底坐墩。兩排客椅後立刺繡白玉蘭花屏風,屏風後有椅八具,供女眷坐。往後博古架靠牆,堂頂懸掛素美花燈籠有八。
再看堂上香案,左案頭放著一白玉蘭頸瓶,右案放著一青瓷花瓶,花瓶左旁擺白玉瓷鑲玉香爐,香煙淡淡,清香醒目。
鐘知祈將堂內橫掃一遍,後將目光移放在堂上吃茶的溫衡。懷裡的孩提望著頂頭的花燈,伸手觸摸玩耍,心喜不已。
溫衡將茶盞放下,瞟了一眼鐘知祈,悠哉道“說要見我的後生,便是你?”溫衡扯了扯袖擺,坐得舒服些“舊年上府打秋風的人不少,也是你這般歲數。”
鐘知祈低下了頭“我並非打秋風來的”
“花燈!”溫衡指著鐘承博喊了一聲,那是他最喜愛的花燈,可就險被他給拽壞了。
鐘知祈速將承博的手按了下來,可承博卻因此不愉快,又被溫衡方才那一喊給嚇著,現是哭了起來。
溫衡最是厭煩小孩子哭,故而有些不耐煩,這會吩咐一旁的榮管家給鐘知祈幾個錢,便要打發他走。
見榮管家欲要趕他,鐘知祈抱著承博突然便下了跪,嘴裡哽咽,吐出了兩個字“父親。”
溫衡口中的茶當場給嗆了出來,咳了許久,這才方好,便聽堂中的鐘知祈又道“不知父親可還記得鐘昭睛,我早已亡故的母親?”
溫衡驚得手中的茶盞掉落,茶灑滿地;他驚愕半天,才靠近鐘知祈,問道“鐘昭晴是你母親?鐘昭晴是你母親!”
鐘知祈望著溫衡,確切道“正是。”
“鐘昭晴她說她此生心裡就隻有我一人!你她不是”溫衡實在想不明,當年鐘昭晴是因生雲錦精疲力儘而死,生前也隻與他同處,又是何時與彆人生的一子?
此時瞧望著鐘知祈,確實像極了當年貌若天仙的鐘昭晴。這眉目,這嘴,這耳及肌膚!像,確實是像!
“母親當年,並非隻生了妹妹一人”鐘知祈咽了咽,又道“當年,是姨母發現,母親孕的是龍鳳胎,可見母親情況不妙,又怕鐘家從此無後,故而隱瞞了我的存在”
溫衡聽著愣住;鐘知祈接著說著“最後是妹妹留在溫家,而我,便一直寄養在姨母家”
溫衡顛了一腳,一時氣得糊塗,手指著外頭,欲要衝出去“我要殺了那賤婦!”
“父親!”鐘知祈緊緊拉住溫衡的裙擺,哽咽道“鐘家貧苦,姨母在舊年,便因感染風寒不治而亡了這些事,還是她臨終前,告知於我”
榮管家在一旁聽著又怕又喜,心口是直冒疙瘩,後實在忍不住,自己偷偷退出了廳堂,拔腿就往後院老婦人屋裡頭跑去。
溫衡一手撐在椅旁方桌,一手扶額痛泣。他恨鐘家姨母,可更恨自己的大意。當年傳出鐘昭晴死訊時,他是害怕得不敢進屋去看,隻是抱著懷中雲錦,在產房外坐哭一夜。
溫衡此時的心情久久不能緩來,他跪坐在地,頭靠著方桌磕撞著。越磕撞越猛。他痛苦萬分,心如萬蟲撕咬。鐘家姨母,欺他好苦!
君母在回屋的路上遇見榮管家,榮管家將此事一一告知,同是將君母嚇得夠嗆。
當年溫衡與鐘昭晴的事她很是清楚,可她愛溫衡,故而願意接受鐘昭晴,願意疼愛雲錦。
可如今這麼些年過去了,她也當了母親,膝下不僅有二哥兒有六姑娘,還有剛記入她名下的大姑娘。
這突然冒出來的大哥兒,叫她該如何去麵對,又要如何去接受?若是再記入她名下,那二哥兒又應當如何在家中立足?
李媽媽周媽媽攙扶著君母便來了大堂,想一見究竟。可讓君母震驚的,是鐘知祈懷中的孩提!
君母雙手緊緊拽著帕子,最後還是將在地上痛哭的主君傭在懷裡,靜靜安撫著。
她害怕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大哥兒,害怕主君會因此不疼二哥兒,害怕將來這個大哥兒當了溫家主君
可身為母親的她,又是不忍心看著一個沒有母親的孩子流落在家外,不忍心看他們父子不能相認。
鐘知祈安撫著哭泣的承博,又朝孟碧霜作了揖禮。他不知該喚她為什麼,故而沒有開口。
君母靜了靜心,問道“這是郎君的孩子?”
君母仍舊看著那孩提;隻見鐘知祈點了點頭。君母又問“孩子的母親,怎麼沒來?”
鐘知祈一時語塞,嘴角輕微抽搐,最後小聲道“我家娘子離我而去了”
鐘知祈抱著孩提的手突然握緊,指甲完全要陷進肉裡,手掌心很疼,卻疼不過他的心。
在場的所有人突然心口一震,紛紛紅了眼。溫衡更是止了哭聲,望著那孩提看著
大姑娘與鐘知祈孩時便失了母親,未曾想,這孩提竟也要麵對這無母疼愛的淒涼。
天爺呀!究竟是他們犯了什麼罪惡,是前世殺人還是放火了,要這麼懲罰他們!
君母一時忍不住落了淚,她鬆開溫衡,吸了吸鼻子,朝鐘知祈走去“孩子,可取了名?”
“名字是我家娘子給取的,叫承博。”鐘知祈說到這,突回想起承博出生的那一夜。
那一夜,月色耀人,窗外池塘蛤蟆叫聲連連,黃淩姚鬆著發髻,抱著剛出生的承博坐在窗前賞月。
一縷月光照進屋內,使他忍不住放下手中工作,擁著黃淩姚與承博,一家三口坐在窗前賞月的場景,那是他一生難望的一夜。
“承博。”君母伸出手,要抱那孩提“你這般抱他,他會不舒服。”
鐘知祈看了看,後將承博抱給君母。果真,方過了君母的手,承博便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