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馬球會未散。
也不知因何,隻見鐘知祈腳步有些急促的往場外快步行來,瞧臉色也不大好,身後薑敘也是緊緊跟隨;兩人很快便到薑家的馬車旁,卻不料後頭君母等人也跟了出來;瞧見鐘知祈就要上車去,君母直接喚道“祈兒你站住!”
話落,薑敘將鐘知祈拉扯住,道了一聲“知兄!”
君母同楊月急急走了過來,君母瞧了瞧周圍,道“你便是不為自個想,可也要為家裡人想,這不單單隻是你祈哥兒一人的事也是,縱然你說的不錯,可博哥兒呢?那是你分割不了的親骨肉!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你並不是不懂!”
楊月抓住鐘知祈的手臂苦口婆心道“博哥兒再是記你嫡母名下,可若沒了父親,又怎能像其他孩童一般,儘享童樂?”
聽著,鐘知祈垂目無神,閉目苦思。君母接著道“便當是為博哥兒想了”
“我瞧那郡主甚是麵善,將來待博哥兒定是好的,有這郡主為嫡母,博哥兒將來也必定出息。”楊月又湊近了些,道“左右都委屈不了你,何必如此,若非場麵鬨熱,量旁人也無聽多少閒言去,便就此收住嘴,莫再說這等掉腦袋的事了,要你父親祖母聽了去,可又怎得了?”
“母親嬸母無須多言,我心已定。博哥兒今也入了溫家族譜,便是溫家的子孫,我鐘知祈便真是被殺了頭,也牽連不到他,更牽連不到溫家”說著,鐘知祈突朝馬車後的馬棚快步跑去。
很快,鐘知祈急急的牽出來一頭馬,又騎馬離去;見此,君母急急快步跟去,可卻已來不及攔下,隻得在後頭喊道“祈兒!”
“這孩子怎就這般強呢!”楊月皺著眉頭乾著急,拉著君母憂心說道“好嫂嫂,這可怎麼辦才好!這抗旨,可是大罪”後頭這句楊月說得甚是小聲。
涼複眼尖,很快也牽來兩頭馬;薑敘接過馬繩,朝君母和楊月作了揖,正要上馬去,卻被君母急急拉住手道“薑公子!薑公子定明白這其中利害,薑公子可要勸勸他,他與你最是交好,想來你勸說的話,他方能聽得進去!”
“二位娘子,我視知兄如親兄長一般,於你們是同心的,我定當與他好談,若知兄任寧赴死,那我薑敘也願舍命奉陪!”話落,薑敘輕鬆一躍便上了馬去;涼複作揖後緊跟策馬而去。
終歸是生疏了些,薑敘的快馬還是趕上了鐘知祈,此時三人已來到京城寺院外;鐘知祈拉著馬繩,抬頭仰望天空,又低下了頭看著寺院內,後下馬慢步行進;薑敘跟其後,涼複留原處看馬。
薑敘愈想不明白,趕前攔下鐘知祈問道“知兄這是要落發為僧不成?”
鐘知祈抓開薑敘的手,道“敘弟”
“倘若今日此寺為你剃度,明日此寺將無一僧!”薑敘反按鐘知祈的手道“識知兄許久,常是知兄勸解敘,怎今日知兄倒成了這糊塗之人?”
“順世俗者明理,逆世俗者糊塗。”鐘知祈望著院內金身大佛道“今日便是無剃發為僧,明日也將是心魂無存。”
“何至如此地步!”薑敘道。
“赤土足下塵,白骨藏淨處。人人嫌,人人爭。”鐘知祈按住薑敘的手,看著他道“這命不由我,天亦不由我,難不成,便就此任聽天命?敘弟可又是這任聽天命之人?”
“敘明知兄難處,可非隻有以死為抗,此路乃死路,自然行不得!”薑敘將鐘知祈拉到外頭一旁,又道“一時情急亂了思緒不怕,可莫一頭隻往一樹栽。知兄何不靜靜心,另尋他路解此局?”
“我如何能靜得下心,又如何能另尋他法解當下定局”鐘知祈低下頭,又道“你也曾說過,死乃人之底氣也。天人金口玉言,我不過一草芥,天命難違,旦違必死,今我唯有一死為抗,除此之外,還有甚?”
“可知兄,知天命難違,旦違必死,可又知,死也非僅一己之身?”薑敘拉著鐘知祈,看著他道“得罪天家,你吃不消,溫家吃不消,我亦吃不消。這天下之大,敘就不信此事僅有一死可結!”
“有法子,會有法子的。”想了想,薑敘又道“我帶知兄去一處地方!涼複,馬來!”
話落,三人一齊騎馬而去,薑敘在最前頭領路。不料一會,竟是來到賣花婆婆的住處。
隻見賣花婆婆坐靠在門處,眼望著無人來往的遠方。一輪落日霞光從她身前打下,留孤影在房璧;一陣微涼風吹散她那粗白夾黑的發鬢。瞧她麵目無彩,神情失色,孤老無依的模樣實在心疼。
三人下了馬,走到老婆婆跟前喚了好幾聲,才將深陷在苦思冥想中的老婆婆喚醒。咋一看,竟是有些熟悉的麵孔,賣花老婆婆笑了笑,道“來了,來了好。”
三人一同上前欲攙扶老婆婆起身,老婆婆見此擺了擺手道“我自個行的。”說著,隨手抓起腳邊放著的竹杆,借著門柱的力,一撐而起;鐘知祈還是手快的伸手搭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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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了,婆婆還未下米煮飯?”鐘知祈問。
“我想等著他們回來再做”話落,老婆婆看了兩人一眼,又笑道“瞧我,可又糊塗了。”
“不如知兄露一手?”薑敘笑道。
老婆婆看著鐘知祈,臉上有些許期待和驚喜,可見鐘知祈有所猶豫,故道“他哪會做飯,我來罷。”
薑敘將老婆婆拉住,道“婆婆信他,會的!”話落,又朝鐘知祈眨了眨眼。
見老婆婆看著他,鐘知祈最後點頭應下,道“隻是,怕老婆婆要嫌了。”
老婆婆道“不嫌不嫌,再難吃也是熟的。”
聽著,薑敘低頭暗笑,道“知兄,記得煮熟啊!”
鐘知祈聽著搖了搖頭,指了指薑敘道“你啊你!”隨後拿走地上一個菜籃子,拿了一把鐮刀便往院外門旁走去,那處有種少許的瓜菜。
看著人出去,老婆婆才問薑敘道“這孩子怎見著心事重重,可是遇到難事了?”
“他啊,他又何止心事重重,所遇之事,可要他連自個命都不要了。”薑敘看著鐘知祈說道。
老婆婆聽著驚慌失色,急道“這怎了得!這怎了得!何事能要了他的命?”
“婆婆莫憂,且聽我一一道來!”薑敘拉了拉小凳子湊近老婆婆,也就在耳邊說了兩三句。隻見老婆婆聽著是一會笑一會愁的。
“這是好事啊!怎會鬨成如此?”想了想,老婆婆又道“既如此,那便是不喜人家姑娘了。”
“聽聞那姑娘可美了,且也不說美不美,聽聞其心是好的!”說著,薑敘看了看鐘知祈,又道“可惜了,這般好的姑娘,他不要!”
老婆婆愁著臉,道“這傻孩子,不說姑娘生得好不好,這心好可比什麼都要強!且小哥兒還這般小,多個細心的人照料也是勝過一人好。久見新人似仙人,久了也就喜了。”
“婆婆說的在理,偏他不要,還險鬨出人命來!”薑敘故意說得重些。
果不然,老婆婆是坐不住了,撐著拐子便起身來,薑敘見此急急上手攙扶;兩人走到鐘知祈身旁停下,老婆婆開口說道“好孩子,活著比什麼都強。天爺是不會叫人事事如意,可旦過了這不如意,自有如意的在後頭等著,何須如此一時心急,傷己傷人呢?”
“莫瞧我是把老骨頭了,可心裡是明白的,萬事多的是事與願違。旁人是說他們回不來了,可明知天意難為,卻還總祈求上天能如我願道理誰人皆明,隻是有這難為上天的期盼,才好叫我這孤苦一生過著有些盼頭。”老婆婆抓著鐘知祈的手臂道“人這一生,莫過於糊塗,可也要糊塗些過。”
說著,老婆婆彆過頭抹了抹淚水,回凳子坐去。薑敘與鐘知祈站於原處看著想著,半天兩人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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