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她早就知道一定會有這麼一天,因為隨著舊日的愈發地動蕩,她腦海當中的低語變得更加的頻繁而劇烈,那已經被她壓製下去的侵蝕,也終於是達到了她能承受的極限。
也許是巧合,又或者這本就是命運。
當她再一次痛苦地生長出觸手,當那蝕痕從她的身上逐漸蔓延到周圍。
她本來以為這就和以前一樣。
她可以獨自默默地承受下來,然後等一切結束之後,再一次變回那個天主,變回那位永遠與自己的兄長保持一致的妹妹。
但是沒有。
她從未想過她的哥哥會在那個時候找到她的隱藏地,也從未想過他看到那一切。
她現在還記得當時他的眼神。
顫抖,震驚,崩潰,憤怒,絕望,那一刻他的眼神她永遠都不會忘記。
她想要解釋,但她的動亂已經是讓她變成了現在一樣的海嗣,她就像是一個攀爬在海底泥床當中扭曲的怪物,任憑她怎樣的哭嚎都沒有任何作用,因為那個時候她早已說不出話來,她能發出的隻有那深海的無序的嘶鳴。
那一刻。
她知道哥哥已經明白了一切。
因為在兩千年的曆史當中,曾經有很多的使徒都因為接受了那黑暗的信仰,而最終變成了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他們處決過很多這樣的異端。
而現在。
他一直以為永遠堅定地站在他這一邊的妹妹,也成為了那災厄的眷者。
“他沒有聽我解釋,而我也知道,我的解釋根本沒有任何意義,因為這一天遲早都會到來,但是我沒有想到的是,我再一次聽到他的消息時……”
她平靜地講述著。
已經是他的死訊。
他落入了血肉神教的圈套,被血肉神教精銳的眷屬圍獵而死。
但隻有她知道。
如果他不想死,以他當時的實力,以他那虔誠的信仰,他完全可以徹底激發自己的聖血,讓自己召喚出熾天使的幻影,那這個世界沒人能輕易地殺了他!
但他沒有。
不是血肉神教殺了他,而是他自己選擇了死亡。
他死於親人的背叛,死於那根緊繃了兩千年的弦,因為真的,再沒有和他站在一起了。
而這場悲劇,也注定了這個結果。
周圍一片沉默。
雖然早就已經大概猜到了這樣的原因,但真正的明曉,還是讓人淒然。
因為他們都太執著了。
而越是執著的人,越會在某些時候突然崩塌。
艾澤法拉平靜地抬頭,臉上看不出任何的波瀾,或者說在她徹底地接受了黑暗信仰之後,曾經的那個艾澤法拉就已經死了,死在了她的心底。
“我知道結果,但我無法釋懷。”
“你猜對一部分,我的卻主動接受了深海的信仰,也是我主動釋放出的這隱修地的汙染,但我並不是覺得沒有束縛了,也並不是我想要化身災厄……”
“我隻是什麼都不在乎了,我隻求一死。”
林恩的目光一動。
艾澤法拉抬起頭,她伸出了纖細的白皙的手,那一根根觸手圍繞著她的手腕蜿蜒地爬行。
她是如此的平靜,平靜的就像是失卻了所有的情感。
“但有時候,永遠不會如你所願。”
她沒有死。
那可怕的蝕痕湧了出來,吞噬了她的身體和靈魂,她能感覺到自我正在被一點一點地剝奪,她能感到那來自深海的詛咒,正在將她一點一點地轉變為那無序的海嗣。
是啊。
海嗣是沒有理智和意誌的。
某種意義上來說,那其實代表的就是一種死亡。
而她也不過是想要以這種方式,想要讓自己徹底地歸於寂靜,讓自己葬於大海。
可一切就是如此的荒誕。
也許是因為她長達兩千年對那低語的抗拒,又也許是因為體內的天使聖血早已與那舊日的汙染所融合,當她的靈魂被吞沒的那一刻,她不僅沒有死,反而變成這世界上唯一一個擁有自我意誌的海嗣。
她成為了那舊日秩序的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