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聲音很低,很低。
很虛弱。
卻很欣慰。
她回過頭望向管道裡的雪莉,她張開了嘴,看到了她慘敗的臉上的那絲樂觀的表情。
可是她再也出不來了。
她長大了。
那收窄的隻能允許一個孩子勉強爬行的管道,也成了這通往自由的最後一道門檻。
管道內壁那鋒利的卷起的鐵片,割開了她緊貼著內壁的腹部,割開了她的肩膀和後背。
血,到處都是血。
她一直都不讓她回頭看,一直讓她往前爬。
就像之前她說過。
女孩子啊,在這個年齡的時候,總要比男孩子有很多的優勢,你會比他們的力氣大,你會比他們更強壯,你也能夠搶到更多的東西吃。
她那空空的眼睛裡麵,突然不知道為什麼流出了東西。
那些灼熱的,就像從來沒有過的。
沿著下巴一滴滴地落在懷裡的布偶。
她張開了嘴,喉嚨裡麵不斷地發出嘶啞的聲音,用力地想要把雪莉從那狹窄的管道中往外拉,可是每動一下,那被撕裂的傷口處就會流出更多的紅色的血。
她出不去了。
“要活下去啊,好不容易才逃出來,不要再被抓住了……”
“那些硬幣,是可以換來食物的東西,不要一個人去商店……要洗乾淨了,假裝是女兒一樣跟在年長一點的夫人的後麵,這樣他們才賣給你東西,才不會嫌棄你……”
“不要去小巷子裡麵,也不要聽陌生人的話,去隻有你能鑽進去的地方過夜……”
“我的妹妹,去吧,哪怕是經受苦難,也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啊。”
她低下了頭,她的手用力地向前伸著。
頭頂已經傳來了那撬動的聲音。
惡臭的汙水浸染了她的全身,雪莉的聲音也變得越來越虛弱,越來越低。
可是她不願意,她的眼睛裡麵第一次地有了那情緒的波動,她滿眼的傷心和悲慟,喉嚨裡裡嘶啞著發出那尖銳的聲音,她用力地抓著她的手想要帶她一起出去,去看那近在咫尺的大海,還有那陽光。
去鄉下,去嬸嬸那裡,有溫暖的壁爐和可口的乳酪。
有種植園,有藍天,有貝殼,有……
那用力地向前的推動。
傷口撕裂流出了那大量的血,她的瞳孔放大著,長長的頭發飛舞著,身體被那隻手用力地向後推了出去。
有陽光從海平麵的儘頭灑來,鋪滿了她的發際。
她聽到了海浪的翻湧。
看到了那排汙的管道口在視野中的遠離,遠處那高聳的煙囪就像是一個又一個屹立在海麵的巨人,聽到了那清晨第一聲蒸汽的工業的長鳴。
她墜向了那翻湧的大海。
“姐姐!!”
那一刻。
她第一次從喉嚨裡發出了那正常的聲音,撕心裂肺又夾紮著那海浪的翻滾,仿佛是從心底裡湧出的那一輩子的悲傷。
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她都在試圖教會她如何發音。
她說她並不是天生的啞巴,她隻是閉鎖了自己的內心。
她說她很想聽到她叫她一聲“姐姐”。
因為在妹妹死掉的那個晚上之上,就再也沒有人叫過她姐姐了,那天她找到了妹妹的骨殖,她把她埋在了沙灘,她說她喜歡大海和貝殼,她說也許有一天她們能乘著那彎彎的小船,去海的另一邊,那裡或許有新的大陸,也有新的生活。
波濤洶湧的海浪聲傳來。
陽光終於離開了海平麵,也通過管道照耀在了她的臉上。
她笑著低聲說。
”我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