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王世界的重啟!
北緯76度,巴倫之海以北,北冰洋的深處。漆黑的海麵上飄蕩著浮冰,颶風卷著滾滾的海霧。
如此惡劣的環境下,卻有一艘燈火通明的大船緩緩駛來,鐵牆般的黑色船舷蕩開浮冰,硬是在冰天雪地中開拓出一條隻屬於自己的航道。
yaal號核動力破冰船,前蘇聯時期建造的、最強大的“北極級”破冰船,堅硬的裝甲艦艏能撞碎六米級彆的冰麵,兩台重水式反應堆給它永不枯竭的動力。這東西存在的意義就是貫徹蘇聯人對北冰洋的渴望,可惜當它建成的時候,那個偉大的國家已經解體,它在北極艦隊裡閒置了幾年之後,被租給了一家歐洲的遊輪公司。遊輪公司把它改造成豪華遊輪,常年在北冰洋上航行。
“領航員報告,我們正航行在羅蒙諾索夫海嶺的上方,深度1200米,距離北極點234海裡!”
“氣象員報告,天氣持續惡化!能見度800米!氣溫零下30度,海冰顯著增厚!”
駕駛艙裡,呼叫聲此起彼伏,俄羅斯籍的船員們戰戰兢兢地操縱著這艘巨艦,眼下正是冬季,敢在這個季節如此深入北極的船寥寥無幾,彼此之間的距離少說也有上百海裡,這意味著他們如果遇到海難,最早的救援船也得等上十個小時才會來。
船上的居住區裡卻是另一番景象,盛裝的旅客們齊聚在長餐桌邊,吃著他們有三道主菜的大餐,小型交響樂隊在舞池中奏樂,身穿白禮服的服務生們拖著銀托盤跑來跑去。賭廳雖小卻金碧輝煌,發牌員都是來自白俄羅斯的嬌俏女孩,都穿著性感的裸背裙,肌膚白如牛奶。陣陣暖風中混合著威士忌、手卷雪茄和高級香水的氣味,賭客們豪爽地一擲千金。酒吧裡豎起了一棵五米高的聖誕樹,船長先生扮成聖誕老人的模樣坐在樹下陪孩子們玩耍,單身出行的男女坐在角落裡的沙發上,端著酒杯眉目傳情。
以格林威治時間計算,今夜是聖誕夜,大家就是要載歌載舞放浪形骸。登船之後他們都被告知這是一趟安全的旅行,yaal號是這片冰海上不沉的鋼鐵島嶼,就算上當年弄沉泰坦尼克號的那座冰山攔路,倒黴的也是冰山,而不是yaal號。但假如他們走出船艙,立刻就會感受到大自然的恐怖,裹著浮冰的海浪拍打在船舷上,發出轟雷般的巨響;洶湧的海霧在海麵上疾走,霧氣中還帶著細小的鹽粒,若是不戴麵罩,片刻之間就會被鹽粒劃得滿臉鮮血;最恐怖的還是嚴寒,在外麵呆上片刻,會覺得關節也被凍得變脆了。
白狼靜靜地站在船艙的頂部,肩上掛著ak47自動步槍,海霧在他的防寒服表麵結了一層薄薄的鹽殼,他已經兩個小時沒動過了。
他的背後是溫暖的蒸汽排放口,高溫蒸汽在他身邊形成了一道屏障,略微抵擋了寒風,但即便這樣,也沒有第二個人願意陪他值班。
他曾是俄羅斯北極艦隊的一名資深水兵,因為私下販賣軍用物資,軍事法庭判他終身監禁,軍法官卻對他說有個不用坐牢的機會,隻需要他把自己的長期合同簽給一位神秘的老板。那位老板看中了他耐寒的本事,他曾在接近零度的海水中泡了整整四個小時,等來了救援船,而同時落水的戰友不到一刻鐘就因為失溫而死。從落筆簽字的那一刻開始,白狼失去了自己原本的身份和名字,從此人生歸老板所有。
但他從未見過那位老板,因為他還不夠資格踏入頂層船艙。
yaal號上共有11層船艙,甲板線以上能見到陽光的六層裡設計了56間豪華客房,但能夠預訂的永遠隻有55間,占據整個頂層的超豪華套房是遊輪公司老板的常年包房。跟白狼一樣,十三年前老板登上了這艘船,從此再也不曾踏上陸地。通往頂層船艙的通道隻有三條,一台貴賓電梯、一條消防通道和白狼此刻把守的直升機停泊點,能踏入這些通道的隻有老板真正的幕僚和極少數的貴賓。
風中隱隱傳來歡聲笑語,白狼可以想像那些支付了昂貴票價的旅客們正被美食美酒和白俄羅斯少女嫵媚的笑容包圍,而他卻像是個守衛絕境長城的孤魂野鬼。但他不敢擅離職守,他知道這會麵臨何種懲罰。他正在心裡惡毒地詛咒著那些有錢的遊客,卻見一個人影沿著扶梯爬上了直升機停機坪,緩步向他走來,手裡拎著一個保溫箱。
那是個服務生,雪白的西裝搭配純色的黑領帶,小臂上搭著一塊白色的餐巾。他遠遠地揮手衝白狼打招呼,白狼卻不認識他。
服務生在白狼的麵前放下保溫箱,打開來,裡麵是用錫紙包好的牛肉漢堡,還有出鍋不久的脆薯條和一瓶熱紅酒。
白狼一屁股坐在地下,抓起漢堡狼吞虎咽,沒跟服務生打招呼,也沒問食物從何而來。今夜是聖誕夜,其他值班的兄弟都吃上了帶紅酒和蘑菇燉肉的晚餐,他也理應有自己的一份。服務生則彬彬有禮地站在一旁,抄起那瓶熱過的紅酒,把酒倒進一隻晶瑩剔透的水晶杯裡。
白狼吃著吃著,忽然覺得有點奇怪,不由得抬眼看了服務生一眼。那是個亞洲人,麵容英挺,兩道漆黑的長眉像是畫出來的,看身材卻顯得消瘦,他有一雙很秀氣的手,指骨修長,手背上隱隱露出青筋,指間夾著水晶杯的細杆。這樣的人自然不值得白狼擔心,他的白色西裝下似乎也藏不住什麼武器,白狼自負是這條船上最好的刀手,即使在冰天雪地裡站了幾個小時,他還是能在不到一秒鐘的時間裡刺穿這名服務生的心臟。
服務生見白狼抬頭,立刻把那杯熱紅酒端到了白狼麵前,他大概是根本沒想到客人的心裡曾經轉過那麼些凶險的念頭。白狼拋下了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伸手去接熱紅酒,可在他接下酒杯的瞬間,杯中的酒液忽然跳蕩著溢了出來……白狼忽然明白了,難怪他總覺得這個謙恭有禮的服務生不對,在如此低溫的環境中,他穿得如此單薄,而且沒有戴手套;船身正因海浪而左右搖擺,以白狼的平衡能力尚且坐地才能用餐,而服務生穩穩地站在布滿鹽粒的停機坪上,像是一棵挺拔的樹在那裡生了根;那杯紅酒在服務生手裡的時候,可是一滴都沒有濺出來!
白狼一躍而起,不假思索地拉動肩上的槍帶,槍口從腋下探了出來,像一條毒蛇吐出它的信子。但那雙秀氣的手比白狼更快,白狼扣動扳機,才發現槍機已經被服務生卸掉了;他拔出胸前的匕首,閃電般突刺,然則下一刻匕首不見了,他正莫名其妙地握著服務生的手;他還想做點什麼,手卻怎麼都收不回來了,服務生微微振臂,白狼的肘關節和肩關節同時脫臼,白狼連疼痛的時間都沒有,那雙秀氣的手就按上了他的頸動脈,指尖像是彈鋼琴那樣在頸動脈上跳動兩下。白狼在服務生的攙扶下緩緩坐下,沒吃完的漢堡殘渣從嘴裡掉了出來。
服務生敲了敲耳機“eva,我已經製服了守衛,隨時準備進入頂層船艙。”
耳機裡傳來清澈的女聲“目標的照片已經發到你的手機上了,欣賞一下‘帝國聖女’的盛世美顏。”
服務生摸出手機,放大那張黑白照片細看。照片上是個雙眸剪水的女孩,穿漆黑的長裙,披著黑色的鬥篷,手舉明星般的利劍,站在大理石聖壇的正下方,穹頂上用水晶鑲嵌著漫天星辰。照片應該有幾十年的曆史,有些地方已經模糊不清,但那女孩的英姿和美貌依然呼之欲出。幾十年前的風好像還吹著她的裙擺,像是隨時要淩空起舞,隻是聖壇上供奉的金屬卐字顯得有些刺眼。
“難怪能風靡當年柏林的上流社會,她不當電影明星卻要當神棍,可惜了。”服務生難得少有地表達了對女性外表的讚美。
“可惜你來晚了,她生於1895年,如今都快130歲了,怕是不會那麼賞心悅目。”
“130歲高齡的女士,怎麼管得住那幫亡命之徒?”服務生站在蒸汽洶湧的排放口前。
“對於神國的渴望還支持著她衰老的身軀和靈魂吧?她身邊的團隊裡,至少二十人出自特種部隊或者國際雇傭兵組織,你帶武器了麼?”
“用不著吧?帶了武器就會想要使用,如果我使用武器的話,這件事就很難收場了。”服務生淡淡地說。
他蹲下身,從保溫箱的底部取出一件帶兜帽和麵罩的石棉衣。他把石棉衣套在禮服外麵,然後目不轉睛地盯著腕表。
蒸汽排放管道直通甲板下方的核反應堆,核反應堆將水蒸汽加熱到120度以上,高溫蒸汽沿著不鏽鋼管道自下而上逐層溫暖這條船的每一個船艙。區區一件石棉衣應該並不足夠幫他避免被高溫蒸汽燙傷,蒸汽會從每個縫隙鑽進去,最後在他的皮膚表麵凝結為100度高溫的水滴。
然則幾分鐘之後,蒸汽排放管道停止了轟鳴,對北極航行來說至關重要的熱量供應竟然暫停了。
管道裡剩下的蒸汽排入夜空之後,服務生像條滑溜溜的遊魚那樣躍入了管道中。
“祝你好運,楚子航專員……”eva的聲音隨著他滑入管道深處而中斷。
片刻之後,楚子航鑽出了蒸汽排放管道,悄無聲息地落在頂層船艙的走廊裡。他離開蒸汽管道後不久,管道中就再度傳來了低沉的砰砰聲,那說明供暖即將恢複。可供他通行的時間不過幾分鐘,每當整點的時候蒸汽管道會中斷循環那麼幾分鐘,好讓管壁稍微冷卻收縮,這種情況下銅合金會自行修補細小的裂縫。楚子航完美地利用了這幾分鐘時間,而且他拿到了蒸汽管道的分布圖,避免了在錯綜複雜的管道中迷路。
時過境遷,施耐德教授稱讚說楚子航正漸漸成長為一個合格的執行官,換作幾年前,他會提著刀從前門闖進來。
這次他接受的任務是拜訪一位神秘的女士,沒有人知道她的真名,也沒有人知道她的家庭背景,但在20世紀30年代,歐洲的上流社會基本都聽過她的尊號,“星之瑪利亞”。這位絕代佳人是是神秘組織“極北之地”的創始成員,而極北之地是個享有盛名的神秘主義組織。極北之地的創始人們自稱在古代文獻中得到了確鑿的證據,北極圈內有一片未知的陸地,遠古的智慧種族希柏裡爾人曾在那片土地上締造遠超當下的超級文明,而他們都是希柏裡爾人的後代,他們天生尊貴,他們會沿著湮沒已久的航線回到希柏裡爾去,引領地球文明走向新時代。
第三帝國的高層領導們對這套理論很感興趣,畢竟他們也認定自身的雅利安血統就是高人一等。尤其星之瑪利亞,更是成了整個社交圈的寵兒,她高冷美麗學識淵博,而且絕對忠誠於對希柏裡爾的信仰,有人說她要是加入黨衛軍,可以考慮讓她帶兵平掉英倫三島。那位元首也被她的芳名吸引,多次跟她單獨會見,向她谘詢神秘學方麵的事,因此她也被人稱作“帝國聖女”。在戰爭結束前的幾個月,星之瑪利亞離開了柏林,之後一直隱姓埋名躲在阿根廷。十三年之前,這位曾經的風雲人物離開阿根廷,向俄羅斯政府租下了yaal號破冰船,終年在冰海上航行。
星之瑪利亞登船的時候攜帶的服務人員和武裝人員超過50人,所以eva會提醒他帶上武器,但走廊裡靜悄悄的見不到人影,這地方看起來就是一間再正常不過的豪華住宅。走廊兩側是一間間的船艙,門背後是健身房、桑拿房和陽光房,還有一間小型的圖書館。這裡所用的一切器物都竭儘講究之能事,牆壁上掛的畫從倫勃朗到提香到魯本斯到梵高,每個名字都光耀畫壇。
楚子航小心地推開走廊儘頭的黑色對開門,視野忽然變得開闊,他意識到自己抵達了星之瑪利亞的臥室。儘管心裡早有準備,但他依然被這間臥室的奢華程度震撼了,地麵是酒紅色的大理石,壁紙是絢爛的孔雀綠,吊燈的水晶玻璃中摻入了金粉,把燈光的色調調得接近陽光,這裡的每種顏色都生機勃勃,交彙起來讓人想到開花時節的熱帶雨林,高聳的書架上擺滿了經典的哲學著作,足以驗證那個傳聞,這位偉大的靈媒並非隨口糊弄信眾的江湖騙子,而是飽學之士。
書桌上擺著一台風格古典的收音機,裡麵時而傳出沙沙的電流噪音,時而傳出說話的聲音
“氣象員報告,天氣漸漸晴朗,風暴將在2小時內減弱為和風,氣溫零下35度,海冰增厚到60厘米!”
“輪機艙報告,動力輸出80,全船蒸汽供應已經恢複,3號蒸汽室的壓力下降超過警戒線,可能需要關閘檢修。”
在這間臥室裡,隻需撥幾個號就能監聽船上的所有通訊,不愧是主人的居所。
書桌上還攤著主人看到一半的書,主人卻不在這裡,也許那位年事已高的女士去了這一層的其他區域,又或者她耐不住聖誕夜的寂寞,隱姓埋名去了下麵的酒吧或者餐廳。楚子航凝視著書桌上的老式油燈,伸手摸了摸燈罩,眉峰微微一跳。燈罩的表麵還很燙手,這說明片刻之前這盞燈還亮著,主人是在覺察他的到來之後匆匆熄燈離開的,甚至來不及關掉那台能監聽整條船通訊的收音機。
就在這一刻,臥室裡的燈光熄滅,淩厲的氣息從背後湧來,仿佛無形的利刃指著他的後腦。
在中國的古代,人們把那種氣息稱作“殺氣”,是經曆過生死考驗的人才能具備的虛無縹緲之物。
楚子航忽然想起了eva的提議,頂層船艙裡藏龍臥虎,也許他是該帶著武器來的。
他緩緩地扭頭,目光掃到書桌上的短劍。他的身形抖動了一下,下一刻那柄劍就出現在他手中,劍光如銀,劍身上雕刻複雜的星圖。
他彈了彈劍身,短劍發出嗡嗡的蜂鳴聲,久久不絕。劍的品質上乘,並非花裡胡哨的裝飾品。他的氣息也隨之膨脹起來,如同滾滾的江潮。雙方的氣息形成了對壘之勢,此刻若有第三個人踏入這間臥室,隻怕會覺得自己連立足之地都沒有。
楚子航緩緩地舉劍過頂,短劍長不過兩尺,但在他的手中卻像是把凜凜長刀,“蜻蛉上構勢”,刀勢鋪天蓋地。那是薩摩示現流中的禁手“雲耀太刀”,完全放棄自身防禦,隻求極速和極力,將敵人連同鎧甲斬成兩截。燈光熄滅之後唯一的光源是那扇圓形的舷窗,窗外也沒有明朗的星月,而是靠著折射過來的一點燈光,即使以楚子航的目力,也看不清角角落落。
對方毫無疑問是了解這間臥室的,所以選擇熄燈,但他沒有驟然發動進攻,因為楚子航的呼吸始終平穩,高舉過頂的劍也堅如磐石。
楚子航的目光忽然閃動,揮劍斬落,他看不見對手,隻是聽到了風聲,聞到了輕微的柏木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