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吉蕾芙的腳下漸漸開始不穩了,奧爾露恩的進攻節奏隨之加快,她侵入了斧槍的控製範圍,騎士劍反複地攻擊瑞吉蕾芙的眼睛和咽喉。瑞吉蕾芙試圖用斧槍的柄格擋,這個時候赫爾薇爾的蛇形克力士就閃著寒光逼近她的後頸部,接連在她的背上劃出了幾道血痕。這還是赫爾薇爾手下留情,不經文森特的允許,她們不敢處決瑞吉蕾芙。
“這就是你的完整狀態麼?親愛的妹妹。”奧爾露恩振劍抖去血花,片刻之前她也成功地刺傷了瑞吉蕾芙的肩膀。
鬨劇該結束了,瑞吉蕾芙已經累到拄著斧槍喘氣了,上去踹一腳就會倒,她們本該提早揍她一頓免得她折騰的。
“哈哈哈!還差得遠呢!”瑞吉蕾芙深吸一口氣站直了,“讓我們來真的吧!咕咕!”
她忽然學起了貓頭鷹的叫聲,有些地方的人覺得貓頭鷹是很喪氣的動物,卻很少有人真的恐懼它,但赫爾薇爾和奧爾露恩的臉色都變了。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四麵八方都傳來貓頭鷹的叫聲,好像艙壁裡藏著幾個巨大的貓頭鷹的巢穴,莫名其妙的威壓從四麵八方襲來,壓得人喘不過氣來。赫爾薇爾和奧爾露恩的身上騰起滾滾的墨煙,下一刻她們仿佛被風吹散。兩道模糊的影子追著瑞吉蕾芙疾走,這是她們曾經用來對付楚子航的招數,瑞吉蕾芙揮舞斧槍,瞬息間三人的武器碰撞了無數次。
赫爾薇爾和奧爾露恩的攻勢仿佛狂風暴雨,急於在短時間內控製住瑞吉蕾芙。騎士劍從墨煙裡刺了出來,削斷了瑞吉蕾芙的鬢發,瑞吉蕾芙後仰閃避的瞬間,克力士又從墨煙中探了出來,赫爾薇爾再不留手,兩支蛇形劍竟然是想從瑞吉蕾芙的肩胛骨下方刺入,然後左右交叉穿過肩胛,這是重傷,但對混血種來說不算致命傷,還能徹底鎖定瑞吉蕾芙。
瑞吉蕾芙已經無處可逃,但就是這個瞬間,地板忽然開裂,蜘蛛般的利爪從地板下升起,一支刺穿了奧爾露恩的小腹,另一支刺穿了赫爾薇爾的手腕。女孩們驚恐地尖叫,她們也不知道這些蜘蛛爪樣的東西怎麼會藏在船艙的地板裡,要是文森特或者麥卡倫先生倒是能猜出其中的真相,那個水密艙裡的怪物已經把她的支脈散布到了這條船的角角落落,這條船就是她的軀體。
蜘蛛爪沒給赫爾薇爾和奧爾露恩掙紮的機會,骨縫張開之後它們變得非常靈動,死死地鎖住了兩個女孩。瑞吉蕾芙連看都懶得看,轉身走回浴缸邊,用木瓢澆水洗去了身上的血跡,之後給自己做了簡單的包紮。她穿上內衣之後卻沒有碰那件禮服裙,而是穿上了麥卡倫先生送她的那條波西米亞風的裙子,再穿上白色的過膝長靴,又在輕薄的裙子外麵套上了保暖的防寒服,最後還戴上了毛茸茸的帽子和手套。這身裝扮的瑞吉蕾芙根本就不是什麼聖女,隻是個要去雪地上撒野的普通女孩。
赫爾薇爾和奧爾露恩這才明白她為何赤裸著跟她們戰鬥,不是展露身材,而是怕衣服上沾了血難以清理。
“這就是我的終極形態,可我不想變成終極形態。打不打得贏你們我無所謂,可我得是男孩們喜歡的模樣。”瑞吉蕾芙背上書包,從衣櫃裡拉出旅行箱來,看起來她已經為這場出走準備了很久。
她走到門邊,鐵柵欄自動為她打開,好像她才是這艘巨艦的主人。可她想了想又折了回來,摘下牆上的馬鬃鞭子,對著赫爾薇爾和奧爾露恩的屁股一頓暴揍,然後找來急救箱丟在她們腳下。她總算報了仇,以前文森特懲罰她的時候經常讓赫爾薇爾或者奧爾露恩代勞,文森特並沒規定要打哪裡,姐姐們卻故意讓她趴在桌子上打她的屁股來侮辱她,所以後來她才養成了自己打自己的好習慣。
桌上的收音機還在播放前甲板上的歡呼聲,瑞吉蕾芙一腳踢飛它,拖著箱子扛著斧槍揚長而去。
就在她的腳步聲消失的那一刻,鋒利的骨爪割斷了赫爾薇爾和奧爾露恩的咽喉,接著骨爪迅疾地縮回了地板裡。
骨爪的主人可不希望她們還有使用急救箱的機會,她沒有當著瑞吉蕾芙的麵做這個操作,隻是不願小聖女迷惑。
下層船艙裡,提著酒瓶的佩爾鬆正把一個身穿粉色睡裙的年輕女孩高高地舉起,他惡狠狠地掐著她的脖子,欣賞著她驚恐的表情和絲綢下戰栗的身軀。他也被麥卡倫先生製造的幻境卷了進去,觀察到的世界是扭曲的,在他眼裡那個瑟瑟發抖的女孩就是隻粉紅色的兔子,他要在她身上儘情地表達自己的憤怒和渴望。女孩嚎啕大哭,恐懼被傷害被淩辱,但更恐懼的是佩爾鬆那雙赤金色的瞳孔。
然而死亡忽然降臨,一支斧槍從背後刺入了佩爾鬆的身體,把他釘在了艙壁上,瑞吉蕾芙骨節分明的手扶著斧槍的柄,鮮血濺在她素白的皮膚上,紅得驚心動魄。她左手接住墜下來的女孩,右手轉動槍柄,直接毀掉了佩爾鬆的心臟。聖女殿下沒有受過道德品質方麵的教育,也因此並不懂得慈悲,她之所以放過赫爾薇爾和奧爾露恩隻是出於同情,遇上佩爾鬆她就沒有必要留手了。
“去找個地方藏起來吧,吃點東西讓自己開心點。”瑞吉蕾芙丟下女孩,對她說,“反正你做什麼都沒用。”
女孩目瞪口呆地看著瑞吉蕾芙,此時此刻在這條船上還有這麼個鎮靜的人簡直是奇跡,她凶猛淩厲的時候超過男人,可她拖著行李箱背著包,還戴著毛茸茸的帽子,給你的感覺就像是路過此地的旅行少女,想買杯咖啡就走。
瑞吉蕾芙沿著鐵梯越走越深,當她聽到冰塊摩擦艙壁的刺耳聲音時,一條漆黑通道出現在她麵前,標誌上寫著俄語“水密艙檢查口,閒人勿近。”她熟練地操作艙壁上的裝置,排空了艙裡的數百噸海水,然後推開了沉重的艙門。
巨大的骸骨半浸在海水裡,頸骨之上頂著鐵箱,機械鎖和鐵鏈牢牢地控製著它,上方正降下白蒙蒙的水銀蒸汽。
文森特並未派人駐守老聖女的棲息地,因為知道這個秘密的人都被他處決了。此時此刻他也不需要老聖女,用高濃度的水銀蒸汽控製住她彆鬨事即可。對文森特來說星之瑪利亞的作用很簡單,她去過那個孵化場,身上有孵化場的烙印,她和這條船融為一體之後,他們等於是乘坐瑪利亞的骨骸之船返回故地。所以她得一直活著,這條船才會一直持有前往孵化場的通行證。
瑞吉蕾芙戴上早已準備好的防毒麵具,換上過膝的膠靴,踩著水來到鐵箱邊。那是個長寬各兩米的鐵質立方體,通體漆成血紅色,上麵漆著慘白的骷髏,應該是第三帝國某個軍團的標誌。為了封印住失控的星之瑪利亞,文森特用了點壓箱底的東西,在海水裡泡了那麼多年,鐵箱上基本沒有鏽斑,但鐵箱也不是完全密閉的,縫隙中有凝固的水泥滲透出來。
“我親愛的孩子,你終於來了。”鐵箱中傳出蒼老衰弱的聲音。
“您的痛苦馬上就要結束了,親愛的祖母。”瑞吉蕾芙淡淡地說。
她從防寒服的口袋裡摸出四把看起來頗有年頭的黃銅質地鑰匙,把它們插入鐵箱的四角,然後依次旋轉。排氣孔中噴出濃密的白汽,六個麵的壁板都有鬆動的跡象,但還是被裡麵的水泥黏在一起。瑞吉蕾芙從帶來的工具箱裡拿出鐵錘和鑿子,但還沒來得及動手,背後的黑暗中就升起了蜘蛛般的爪,利爪從四麵八方襲來,卻繞開了瑞吉蕾芙,而是輕易地撕開了鐵箱和其中的水泥。
利爪發瘋般抓著鑿著,伴隨著裡麵傳出的詭異哭聲,讓人想到一個毀容的女人拚命地撕扯著自己臉上的繃帶。
煙塵落下之後,鐵箱裡的東西終於暴露出來,它既恐怖又美麗,是一個肋骨扭曲變形而成的籠子。骨籠裡裝著一顆蒼老的頭顱,因為有骨籠的保護,那顆頭顱上還能辨出人類的痕跡。黏液和白發緊緊地包裹著頭顱,瑞吉蕾芙從腳下捧起海水洗去上麵的黏液,頭顱這才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此前她一直緩慢地呼吸著,多年以來這是她第一次用自己的口鼻呼吸,之前她不得不用那些血脈樣的組織吸收氧氣。
星之瑪利亞,1943年探險的唯一幸存者,被孵化場汙染而發生了不可控的超進化,這是生命的奇跡。
多年之前文森特把她放進鐵箱灌入水泥的時候並未想要留她活命還有用處,但她強大的基因在短短的幾個小時之內找到了自救的辦法,用肋骨籠來保護最重要的頭顱。這些年來她如同一棵樹那樣不斷地生長,但始終無法擺脫那個神秘的鐵箱,直到瑞吉蕾芙帶著鑰匙來到這裡,破壞了鐵箱中的煉金矩陣。
瑪利亞緩緩地轉動眼球,看著瑞吉蕾芙,瑞吉蕾芙點了點頭。瑞吉蕾芙拔出一把短刀,割開了手腕,把鮮血滴在瑪利亞的唇邊。瑪利亞急切地吸食著她年輕的鮮血,蒼白的臉上漸漸恢複了血色,那顆頭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回複著青春,蒼白乾枯的肌膚重新變得潤澤,白發零落,綢緞般的秀發高速生長。瑞吉蕾芙跟楚子航說自己是藥,她的血對畸形化的瑪利亞也同樣有效,尤其是她們的基因序列極其相似。
瑪利亞忽然坐起,對於一個把頭顱藏在胸腔裡的怪物來說,坐起這件事非常不可思議,但瑞吉蕾芙就是覺得她坐了起來。肋骨籠緩緩地打開,仿佛一朵花的盛開,彎曲的頸骨慢慢地伸展開來,頭顱從肋骨籠中探了出來,像是修長的花蕊。她仰望著黑漆漆的艙頂,久久地沉默,如果忽略她那詭異的身體,會覺得她依然是照片上那個仰望星空雙瞳剪水的帝國聖女。
“記得給我帶煙了麼?親愛的孩子。”她垂下眼簾看向瑞吉蕾芙,眼神裡透著慈祥。
瑞吉蕾芙從書包裡摸出幾種不同的煙給她看煙盒,她卻搖搖頭,大概是表示這些品牌她都不認識。最後瑞吉蕾芙隨便給她挑選了一根,點燃了遞到她嘴邊。她默默地享受著那支煙,瑞吉蕾芙站在她對麵,站在那些生長在鐵箱外的巨大骨骼裡,兩個人久久地對視,都是雕塑般的眉眼,但看眼神差了一百歲。瑞吉蕾芙笑笑,瑪利亞也笑笑。
“答應你的事我做到了,瑪利亞祖母。”瑞吉蕾芙說。
“辛苦你了瑞吉蕾芙,你可真是個乖孩子。”瑪利亞說。
她接著抽煙,抽著抽著她笑了起來,笑著笑著她哭了起來,哭著哭著她無聲地嘶吼起來。從她身體裡長出的血管結構劇烈地搏動著,那些蜘蛛爪一樣的骨質結構憤怒地斬切著束縛她的機械鎖和鐵鏈,龐大的身軀顫顫巍巍地想要起身,那張姣好的臉上寫滿了怨和毒。
她重獲自由,本該喜悅,然則去過地獄又回來的人,必定已經變成了惡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