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一刻開始,人類的曆史歸零了。”他輕聲說。
這個時候路明非正在白令灣裡劃船,跟一群喊著號子的肌肉男們一起。
按照eva的安排,他本該已經跟愷撒彙合了,但運輸機在半道上遭遇了無人機群的襲擊,不得已隻好帶著救生艇跳海。
負責運輸任務的是校工部的幾個兄弟,當年大家有切蔥花削蘿卜的友誼,後來又有一起打牌的交情,如今合作劃船也是同心一體。幸運的是落水的時候還帶了一部衛星聯網的電話,看導航他們離聖勞倫斯島隻有區區45海裡,航線圖上說島上有因紐特人的村子。
時間是下午三點,太陽已經西沉,海麵上渺渺茫茫,遠處浮動著寒冷的霧氣。
衛星信號不好,路明非把著一根長槳當舵,不停地拍打著電話想要跟eva重新建立聯係。在運輸機上的時候eva已經把任務摘要發來了,他知道楚子航在北極圈裡失聯了,也知道世界各地的襲擊事件。他心裡焦急,卻也無可奈何,隻能盼著愷撒那種隨時有私人飛機候著的大哥能夠及時趕往現場支援楚子航。這次老天爺還真是眷顧他,以往他求爺爺告奶奶希望大家彆把他往屠龍戰場上送,這次他急著趕去給兄弟撐腰,偏偏又耽擱在半路上了。eva聯係不上,救援一直沒來,汪洋大海把他跟外麵的世界徹底隔絕開來。
可能這個世界也不是沒他不行,之前的幾次他要是不肯跟小魔鬼換命,也有張明非李明非會站出來拯救世界。
eva沒聯係上,一名校工手裡的便攜式收音機裡倒是傳出了嘶嘶啦啦的聲音“聖勞倫斯海嘯預警站……北冰洋……超級潮峰??5分鐘後??阿拉斯加灣??高地避難??高地避難??”
除了路明非,救生艇上的人都愣住了。他們都有豐富的航海經驗,知道剛才是聖勞倫斯島上的燈塔緊急開啟了無線電係統,用所有波段對著周圍的居民播報這條緊急通知,但通知裡說的事完全不合理,他們還在北極圈外,來自北冰洋的潮峰想要到達這裡需要首先經過楚科奇海和狹窄的白令海峽,海峽會濾掉潮峰的多餘能量,況且北冰洋那邊能有什麼潮峰過來?
但下一刻海麵就震顫起來,北方的海天交際處出現了一道粗大的黑線,它一時是漆黑的,一時又反射如銀的亮光。
校工們丟開了手中槳,緩緩地站起身來,有人驚慌得想要往海裡跳,卻被其他人拉了回來。沒錯,潮峰真的來了,推進的速度極快,十幾秒鐘之後他們就能看清那堵接天的水牆了,沒有飛濺的浪花,也沒有雷鳴般的濤聲,就是海麵忽然平地升高了上百米,然後這堵牆高速地往前推去。那是在科幻或者神話電影裡才能見到的景象,根本不符合自然規律,但它就是硬生生地出現在了他們麵前。
跳海逃生什麼的根本沒用,茫茫的大海上你無路可走,巨鯨被卷入那堵水牆裡也是死路一條。
“我是不是快死了?我記得你說過一定會來參加我的葬禮。”路明非輕聲說。
他轉過身來,身穿黑色西裝打著白色領結的男孩剛剛打開了一瓶上好的香檳。
時間流速驟然減慢,連寒冷刺骨的海風都變軟了,這種情況下,接天的狂潮就像是壯麗的景觀。
“我來是通知你,半小時之前世界進入了諸神的黃昏。”路鳴澤在路明非麵前擺下一支水晶杯,在杯中斟滿香
檳。
“你忽然跟我說這個我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路明非在他對麵坐下,“不過你能不能先解釋一下,什麼是諸神的黃昏?”
“曆史的大約束器,無法逃避的命運,諸王的受難日。絕望之主從深淵中複活,手持兩把西瓜刀從北極砍到南極。”
“雖然你不是個人,但能不能說人話?”
“沒聽說過天機不可泄露麼?當有人試圖乾擾天機的運轉時,自身就會受到反噬。”路鳴澤看向正北方,“還有30秒潮峰就要到了,我能把這個時間延長到五分鐘左右,有沒有什麼遺言想說?”
“是不是又要跟我推薦你的服務?準備賣我一艘太空飛船讓我飛去火星避難?”
“我應該跟你說過,魔鬼不是萬能的,尤其是在約束器級彆的曆史事件麵前,說實話我也自身難保。”
路鳴澤聳聳肩,“我能找一架直升機來把你帶走,但等待你的還會是新的災難。毀滅的樂章一旦開啟,強音就會一個接著一個,先是海潮衝擊近岸的所有城市,然後是建在地震帶上的城市一座座被摧毀,主要的河流都會改道,亞馬遜叢林裡的生物都沒法幸免,超級火山噴發也是少不掉的,火山灰會彌漫到十公裡的高空中去,把地球遮蔽好幾年。人類沒有來得及造出足夠的地下避難所,所以隻能為了生存紛紛拿起武器,龍類和混血種也不例外,這就是諸神的黃昏。如果實力和幸運值都夠,你能熬到新紀元,但那時候你已經沒有靈魂剩下了。”
“跟你鬨著玩的,”路明非幽幽地說,“說實話吧,我原本想著反正有四次機會,我就隻用三次,這樣我永遠留著最後的14條命,你就拿我沒辦法。但我後來漸漸地明白過來了,你跟我之間其實是在賭博,賭場上贏了的人,能有幾個平平安安帶著錢離場的?你會想儘辦法給我製造必須跟你交易的理由,比如為了喜歡的女孩、為了好朋友、為了偉大的正義。”
“你的意思是不願跟我交易咯?”路鳴澤笑笑。
路明非點點頭“所以這樣的結局對我其實不賴,我死的時候還是個名叫路明非的爛人。”
“如果人生有重來的機會,有什麼是你要改正的麼?”
路明非望向那麵緩緩逼近的水牆,水牆光滑的表麵似乎能映照出他平靜的麵容“那我想過簡單點的生活,我喜歡誰我就趕緊告訴她,我討厭誰我就照死裡打,我要當老大或者師兄那種牛逼人,腰裡帶刀走遍全世界??誰敢動我喜歡的人,我就提前宰了他。”
“嗯嗯……嗯嗯……”路鳴澤邊點頭邊做筆記。
“你記下來乾什麼?這又不是我的遺言,就算我有遺言,你要拿去念給誰聽?”路明非不解地問。
“免得將來你死鴨子嘴硬。”路鳴澤收起小本子,端起酒杯,“咱喝酒唄。”
“地球都給搞砸了,還有什麼將來?”
“搞砸了可以再來一遍嘛,你們又不是沒有搞砸過……”
就在這時一直連不上衛星信號的手機響了,打來電話的卻不是eva而是……陳墨瞳。
這個號已經好幾年沒有打來電話了,漸漸地路明非也不再期待。他長大了,懂得了人和人之間沒有什麼鎖死的緣分,人生可不是電影,不是每場相遇都要有結局。說起來他和諾諾也算有緣的,師姐帶他上了道,師姐幫他擋過刀,這些都是緣分,這樣的師姐還不夠好麼?你還非得跟師姐花前月下才算心滿意足?你說你是不是戀愛腦?
身在某個遙遠角落的諾諾應該也是知道了世界毀滅的消息吧?她應該正忙著打電話給當年的聯係人們,想要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路明非還是有點想接那個電話的,但他已經沒有時間了。潮峰近在眼前,他的生命已經開始倒計時。
人總是這樣,在有時間的時候猶猶豫豫,心裡唱了一千遍《愛要乊麼說出口》,卻沒乊麼試過勇敢地去擁有,等到沒時間了才去機場和婚禮現場追,跑斷了腿也是活該,還未必追得上。就算接起那個電話,他又跟諾諾說什麼呢?說什麼都是白搭,而他麵前坐著一個朋仕,朋仕端著一杯酒靜靜地看著他。他所剩的時間不夠補完今生的缺憾,但夠他乾完這杯酒。
他把手機丟進大也,端起香檳和丼魔鬼碰杯,然後一飲而儘。
下一刻鋪天蓋地的狂浪把他們吞沒。
北極之墟
終
親愛的讀者們
至此《龍王》的楔子完結,長度遠遠超過了計劃,過程中斷更了幾次,在此說聲對不起。
原本是有存稿的,但在連載過程中對存稿的質量感到不滿意,於是重寫了一遍,因為倉促,有些細節可能不儘如人意。
有讀者問為什麼新書沒有延續《龍族》的故事,原因很多,但最重要的是過去的年裡我有些心理方麵的問題,寫出的故事如今回頭去看都透著壓抑,し作者的狀態影響到了筆下人物的狀態。對於那段時間自己的心理狀態和語言組織能力,我都感覺到很不滿意,很多讀者也提了意見,我覺得我有義務努力為大家描繪更好看的故事。
完工之後我認真地回看了讀者們的評論,尤其是讀者們對一些人物和情節方麵的批評,很感謝大家的關心,時間所限未能分彆答複。
寫到今天,這個世界已經陪伴了大家很長的時間,所謂一千個人眼裡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每個讀者對這個世界的未來期待不同。有時候大家有很尖銳的意見,我想那是因為這個世界裡融入了大家的青春,所以這個世界是屬於很多人的,而我就像一個路過這個世界的吟遊詩人或者觀察者,儘量把大家的夢想記錄下來,再呈現為故事,這個世界不僅是屬於我的,也是屬於大家的。
有人說我不懂《龍族》,可能也有道理,在我狀態好的時候我懂,在我狀態不好的時候我就溢出了。
因為筆力的問題,也因為這段時間的し作狀態還有起伏,有可能在某些橋段的呈現上未能令每位讀者都滿意,比如符合這位讀者的期待而令那位讀者不甚滿意,這些我會綜合沉澱之後再來改進。
謝謝大家,接下來我們會開始新的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