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由宮女說來是僭越了,但秋雲是容貴妃從府裡帶進宮的丫鬟,兩人的主仆情份在那,說兩句掏心窩子的話也是使得的。
依她看,主子掛心家裡,卻沒怪淑妃娘娘。
上回秋堂氣憤得很,覺得薑將軍是淑妃的堂舅,容家陷入現在的境地全怪姓薑的,以後就該老死不相往來,話沒說完呢,容貴妃就叫她閉嘴,彆讓她再聽到說淑妃不好的話。
秋雲和秋堂一樣,都是在容府長大的丫鬟,對容家感情很深,秋堂會氣忿,秋雲也理解她,隻是她覺得主子心裡是牽掛著淑妃娘娘的……
比起容家,秋雲更在乎主子的感受。
何況說句不好聽的,前朝是會影響到後宮的格局,可最終這些做妃嬪的,不還是要生活在後宮裡?萬一容家倒了,主子又因家族被皇上冷落,能依靠的就隻有淑妃和大皇子了。
「遷怒便遷怒,我皮實,讓容母妃罵兩句不打緊。」
謝昭道「不瞞你說,我母妃也掛心著容母妃的事而寢食難安,薑將軍大捷歸來也
未能使她展顏。容母妃這會可醒著?我知道你們不便將我放進去,不打緊,如果容母妃醒著的話,我自個翻牆進去找她便是。」
「這怎麼使得?」秋雲沉吟片刻,小聲道「主子醒了,還沒傳膳,在院子裡的秋千坐著。」
謝昭大喜,在謝過秋雲後,便一溜煙的跑了。
昭陽宮的守衛森嚴,到處有太監宮女,哪能縱得外人翻牆進來?奈何這「外人」是皇帝麵前極得寵的大皇子,尊卑有彆,麵對這位有皇位繼承的熊孩子,誰也不敢真的上手阻攔他。
他對昭陽宮太熟了,來這兒玩的時候,容貴妃從來不拘著他,也不怕他碰壞東西,隻怕他萬一弄碎了瓷器金器時,割傷稚童幼嫩的手。於是,謝昭挑了處最靠近花園秋千的宮牆,使用司空睿叔叔教他的輕身之術,輕鬆一躍翻過去。
昭陽宮的花園內。
自從那夜不歡而散後,皇上已半月餘沒有踏足昭陽宮,這也是容貴妃在嫁給皇上後,除了他被先帝外派出去之外,第一次這麼久沒見到他。她在秋千上坐了會兒,便頭暈目眩起來「這物件搖得本宮頭疼,也不知道那胖墩為何這麼喜歡坐在上邊……替本宮搬張搖椅來。」
後宮裡妃嬪躺的搖椅,大多是皮的和木的。
獨獨是她的昭陽宮裡,有一張水晶搖椅,還有玉白搖椅,她的父兄曾許諾,等她誕下兒女,他們就往宮裡送一張金子打造的搖椅,供她賞玩。
搖椅的晃動幅度比秋千小,她躺了下來,靜靜地望向秋千。
秋堂忍不住「娘娘坐不慣秋千,不如把它拆了,建個小池塘養養魚。」
「本宮也不喜歡魚。」
容貴妃一手支著下巴,煩得要命。
她消息靈通,對整件事的了解程度,更甚於得意忘形的郭小儀。她哪怕怨皇上翻臉不認人不念舊情,也斷斷怨不到薑嫻身上。
可怪就怪前朝的事兒,使得她和淑妃關係尷尬。
容貴妃又心情大壞,前七天是誰都不想見,現在是想見淑妃,又不可能親自上門去,事情偏偏就在這擰住了,自怨自艾。
娘家父兄靠山倒了。
和皇上一見麵就吵架。
和閨蜜冷戰。
後宮那一幫不知道在背後怎麼說她,煩死了!
——四個deff疊得容貴妃什麼都不想吃,把自己關起來,瘦得形銷骨立,偶爾想想「這日子過的,本宮不如跟著父兄一同去了罷了……」
秋堂「娘娘怎麼能這麼說呢!」
容貴妃「怎麼不能了?」
秋堂麵露難色「老爺和少爺,還活得好好的呢。」
容貴妃「……」
好像是這麼一回事。
容貴妃懨懨的,她生來就是來享福的,沒吃過一天苦,受過最大的委屈是因為長相太妖豔,丟了正妻之位,輸給楚思芸,如今卻一整個後宮的人都能看她的笑話。
馬容華說沒有,皇後不讓說了。
「到頭來,本宮還是得靠楚思芸才能保住臉麵,活著有什麼意思,」容貴妃忿忿然,又道「淑妃呢?她就看著彆人欺負本宮?」
秋堂「娘娘,淑妃還沒出月子,不能離開碧華宮半步。」
「所以這就是她不來看本宮的理由?」
容貴妃明豔的臉龐現出薄怒。
她明知道自己蠻不講理——是她自己閉門稱病不見任何人的,又怪淑妃她不來,淑妃又不是馬容華,要做低伏小的討好她。容貴妃後知後覺地發現,她並不會處理「朋友」關係,遇到矛盾和誤會隻有大發脾氣和關門自閉逃避兩個選項。
兩人一個在碧華宮
,一個在昭陽宮,卻得出了同樣的結果。
容貴妃越想越氣「皇上就算了,淑妃她怎麼可以不來看本宮!?難道要本宮過去找她嗎?本宮還沒抱過小公主呢!」
秋堂把頭低得低低的。
就在容貴妃大發脾氣的時候,麵前咚的一聲。
——那個喜歡玩秋千的小胖墩,從天而降。
司空睿叔叔教的輕身之術很好使,謝昭原地翻了個跟頭,除了蹭一身的草,屁股墩又撞得有點疼之外,並未受傷。旁邊伺候的宮女太監好險才忍住沒有尖叫出聲,秋堂大驚「殿下,殿下怎麼從這邊過來了?這多危險啊!」
小胖墩拍拍屁股站起來,厚著臉皮在搖椅旁邊蹲下「容母妃,昭兒想你了。」
容貴妃定睛看他片刻。
她想起來,自己罵了半天薑嫻不來看她,把大皇子給忘了,他也該罵「你想本宮乾什麼?本宮不用你想。」
「容母妃不要昭兒想,昭兒也想。」
其實私底下,謝昭很少自稱「昭兒」了。
但他是個聰明孩子,無師自通了應對容貴妃之法。
「哦?」
容貴妃冷冷挑眉「是你想本宮,還是淑妃想本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