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推那位最不可能上台的人當上皇帝,嚴家才有可能繼續存在下去。
自己已經沒有精力再去謀劃什麼了,隻能放手讓東樓去做,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申初,到了散衙的時候,三三兩兩的官員離開衙門,或往家裡去,或呼朋喚友前往酒樓花坊,也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石破天驚的消息從宮裡傳了出來,快速在官場中傳播開去。
“東樓兄,你說現在怎麼辦我就這麼去湖廣就藩了”
此時,在京城一處布置典雅的小院裡,一個華服公子想對麵一個大胖子說道。
“殿下,你也彆著急。”
大胖子嚴世番雖然臉上也滿是憂色,但說話語氣卻不甚焦急,“總會有辦法的,現在還要新建王府,你放心,工部那邊隻會出工不出力,咱們先拖上個一年半載的,總能找到辦法。”
“還能如何,明日旨意就會下來,有了這個明確的信號,高拱還不成天堵在內閣,催促辦理就藩事宜。”
那華服公子自然就是景王,現在他已經方寸大亂。
十來年的布置功虧一簣,當初莊敬太子薨了以後,他就把目光看向了那個位置,為此他不惜自降身份和嚴家結交。
作為比裕王小一個月的弟弟,景王本不應該有爭奪帝位之心的,畢竟大明組訓明文規定有嫡立嫡無嫡立長。
那時候,裕王和景王十二歲,關係還是頗好,畢竟上麵還有個二哥,早早的確定了繼承人的地位。
但是,也是因為熟悉,所以他在那個時候就發現了三哥的一個缺點,那就是懶惰,由此而來的就是不思進取。
三哥性情木訥,不過旁人卻都說是他為人謹慎,熟知內情的他自然就生出了不該有的心思,何況當時在宮中他比三哥更加受寵,後宮還有母妃撐腰。
所以,即便知道自己不應該,可是麵對父皇做出拒絕再立太子的決定,景王還是選擇了博一把,爭奪那個位置。
“高拱,裕王,隻要他們不在了,誰還能和你爭”
就在景王回憶這十來年經曆的時候,耳中猛然傳來嚴世番陰測測的話語。
震驚之餘,景王猛然抬頭看向嚴世番。
“肅卿兄,來,請滿飲此杯。”
京城一處酒樓裡,高拱和張居正從國子監出來,就尋了一處酒樓開始暢飲。
“叔大,請。”
高拱將手中酒杯衝張居正微微一揚,隨即兩人都將杯中酒一飲而儘。
今日下值前,高拱就收到了魏廣德派人送來的紙條,當然是終於可以長鬆一口氣。
內閣昨日送入宮裡的奏疏,他當然是知道的,到了這個份上,很多衙門裡都有裕王府安插的人手,內閣也不例外。
相應的,景王府也有,他們現在獲取信息的渠道已經不局限於官員,即便是下麵的中書,普通書吏都會收買一些人。
隻是奏疏送上去了,宮裡最後會怎麼批複卻是不得而知,最最重要的當然還是嘉靖皇帝心目中到底會拍誰出京就藩。
現在好了,景王之國,嗬嗬。
在高興之餘,收拾好值房準備下值,出值房就遇到司業張居正。
他現在是國子監祭酒,自然和張居正這個國子監司業接觸很多。
應該說,張居正給他留下的印象很好,工作上為人方正,做事勤勉,私下裡兩人聊天中,他也發現張居正眼光獨到,很有想法,可不是大部分讀書人那種憤世嫉俗。
兩人對當下的吏治都非常不滿,尤其痛恨嚴世番利用嚴嵩的影響力,在京城大肆賣官鬻爵的行為。
花錢買到的官,坐上去之後必然是要想辦法把錢撈回來,還要再賺上一筆。
無疑,這樣會加重底層百姓的負擔。
張居正已經不止一次在高拱麵前抱怨,他在湖廣養病期間也在鄉裡多有走動,知道現在底層百姓的生存環境。
朝廷定下的賦役其實不算苛刻,但是百姓實際要承擔的卻是遠高於朝廷定下的標準,也就是加派,用於地方行政所需,這筆錢除了一小部分是被用在地方上外,大多都被當職官員笑納。
而因為朝廷定下的賦役非常複雜,對於底層百姓來說,他們根本分不清楚自己所承擔的賦役到底是交國家的還是交給了那幫官員。
吏治腐敗,自然民怨沸騰。
而高拱的看法也類似,貪官汙吏橫行,底層百姓受苦,再有碌碌無為之輩竊據中樞,天下能好才怪了。
隻不過,高拱對賦役這塊並沒有太深入的認識,他隻是覺得應該加強對官員的考察,吏治清明,百姓就能安居樂業,百姓富足,天下也就太平了。
官選好了,他們自然不會去貪墨,私自加派賦役滿足自己的私欲。
那樣的環境下,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的大唐盛世之景,似乎也不是不能重現在大明朝。
相對來說,高拱更傾向於無為而治,著眼於吏治,而張居正則是看的更加全麵,他已經意識到明初一些政策的弊端,想要找到解決的辦法。
不過在當下,兩人對待時局的共同點是一致的,那就是要整頓吏治,特彆是清理掉找嚴世番買官的那一批人,之後才是嚴嵩一係的官員。
不過這其實也不難理解,高拱代表的是裕王府,而張居正是徐階的學生,代表的自然是徐階的利益,他們的共同點就是都是嚴嵩的敵人。
所以,他們也算是天然的盟友。
今日在值房門前相遇,張居正很親熱的上前攀談,隨即邀約一起喝酒。
今日高拱看了魏廣德送來的消息,心情很是高興。
按照以往,他這個時候應該是去裕王府慶賀一番的,隻是現在的他已經不是裕王府屬官,經常往王府跑似乎也不合適,隻是簡單思考後就爽快的答應下來。
不過很快,高拱就意識到了,張居正應該也是得到了徐階那邊的消息,怕是已經知道西苑對昨日內閣送進去的奏疏的批複。
感覺張居正勢利嗎
當然不是,實際上昨日的奏疏雖然是吳山和高耀商量出來的結果,但是徐階在內閣部議上也是強力支持,才會被順利送入宮中。
雖然嚴嵩並沒有強力反對,但是在奏疏裡,嚴嵩也清晰的表達了自己的意見,那就是他覺得不妥。
首輔覺得“不妥”的提案,在嘉靖皇帝那裡被順利通過,這意味著什麼
這也是高拱感覺到興奮的原因之一,首輔不能和皇帝保持一致,那麼距離他失寵也就不遠了,再想到嚴嵩的年紀,去職不過是時間問題。
所以,在高拱看來,張居正是應該表示出興奮的,因為他老師有可能會逐漸替代嚴嵩,成為帝國首輔,作為學生的他自然也會水漲船高,前途不可限量。
想到徐階的年紀,再看看對麵酒桌上的人,高拱已經預料到,將來他或許會和張居正一起進入內閣,為大明朝殫精竭力。
這麼想的話,和他保持良好的關係,對朝政的推行也是大有裨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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