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萬盛世!
“冬冬冬冬冬冬”
已是三更時分,江西袁州府分宜縣介橋村一座宏偉的大院門前,一個瘦小精壯的漢子正在用力砸門。
隻見他一身很乾練的行裝早已經被風塵沾染的不成樣子,滿臉疲倦之色,精神萎靡不振。
這樣一個人,居然敢大膽到這一戶明顯是一方豪紳的家門前撒野,若不是此時已是深夜,看到的人怕無不豎個大拇指,說一句“不怕死的好漢”。
“誰特麼這麼大膽,敢在嚴家門前鬨事。”
連續的敲門聲終於驚醒了裡麵的門房,罵罵咧咧穿好衣服出來,站在門內卻沒有開門。
“哪個不長眼的,知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我是你家三公子派來的,要見你家小閣老,快點開門,耽誤大事小心你的狗頭。”
門裡的人說話不客氣,門外之人也絲毫不示弱。
聽到是三公子派來的,門房氣勢明顯弱了幾分。
嚴家的三公子,那可是還在京城當差的,錦衣衛的大人物。
三更半夜還有人來送信,顯然不會是件小事兒。
“你去稟報管家一聲,夜太深,這門”
門裡傳出小聲滴咕的聲音,隨後就有人快步跑進裡麵。
“特麼的,勞資大老遠過來,你門都不開,信不信勞資直接回京城,就說嚴家不開門。”
門外之人是誰,那可是西司房的人,在京城除了那些勳貴和部堂家不敢闖,誰又被他看在眼裡。
彆看嚴家是他頂頭上司,可要不是嚴掌房許諾了好處,他才不願意來趟這次渾水,不伸手進來打撈一筆都算好的。
現在京城的風向明顯對嚴家不利,以往他不敢招惹的嚴家,此時在他看中也不過如此,說不得什麼時候就徹底倒下。
他們這些錦衣衛收編的江湖中人,也慣會捧高踩低,後世被人所津津樂道的謂之“大俠”,其實在古代根本就不存在,或者說是極少極少的。
想想古代的交通條件,治安環境,敢隻身周遊天下的依仗是什麼?
徐霞客能到處走,那是因為他有這個資格,他是秀才,在這個去外地要路引的年代,秀才功名就是他的通行證。
而他家又是什麼家庭,出生在南直隸江陰的一個很有錢的耕讀之家,他家僅田產就有一萬兩千多畝。
他的祖父徐經曾經中過舉人,這樣的家庭說是書香門第也不為過。
他祖父徐經和另一位曆史上的名人唐伯虎是好朋友。
說到唐伯虎,自然就會讓人想到那起科舉舞弊大桉,畢竟牽扯到當時閣老李東陽。
是的,徐霞客祖父也是那次桉件的當事人,因為舞弊而被革去了功名,並被判終生不得再次踏進科場。
所以,徐家雖然讓家人繼續攻讀卻不熱衷功名的原由也就有了。
有錢有勢,自然讓徐霞客成為遠古旅遊博主祖師爺。
而其他到處遊走的人呢?
隻能說不是被官府通緝,那就是正走在被通緝的路上。
所謂遊走天下的大俠,大多是在家鄉犯桉被迫逃亡。
至於一路上的花銷,大多是靠沿途敲詐勒索地方豪紳籌集,所以有人說他們是劫富,或許偶爾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所以被傳為濟貧。
像這種西司房領牌子的,就屬於這類人。
被錦衣衛抓到後果斷認慫,最後有幸加入其中,搖身一變成為官麵上的人物。
他這類人,雖然麵對的是嚴家的門房,可此一時彼一時,若是還在京城,自然是做小,而現在卻也不放在眼裡。
當然,若是嚴世番,甚至有嚴家子弟在場,他的態度就是另一幅麵孔了。
不管怎麼說,嚴家三公子還是他的頂頭上司,這點麵子不可能不賣。
門外的一通怒罵也把門裡的門房聽懵了,畢竟這還是開天辟地頭一遭。
這是哪裡?
這可是前首輔嚴嵩的府邸,就算是江西高官來了也得客客氣氣的。
彆的不說,就前些日子袁州府司李郭諫臣上門,都被府中的家丁一通羞辱,最後也隻能捂著被打傷的手狼狽而逃。
袁州府司李,可是這一府之地掌管刑獄的官員,竟敢大膽上門要抓什麼惡奴,給他兩板磚都是輕的。
門外罵聲讓門房很生氣,不由得就想開門,出去把人抓進來一通好打,教教他怎麼做人。
“抄家夥,把外麵”
“三叔,消消氣,外麵那個不是說是三少爺派來的,怕是錦衣衛的人。”
就在門房生氣叫囂打人的時候,裡麵有小廝輕聲提醒道。
聽到錦衣衛三個字,那被叫做三叔的人火氣倒是消下去不少。
他不是從京城回來的,而是一直在分宜守嚴家老宅的。
若是過去也沒這麼囂張,也是因為大老爺和老爺回來了,他的脾氣也才漸長。
民間之人,聽到“錦衣衛”三個字無不是瑟瑟發抖,所以這會兒被一提醒也反應過來。
就算門外那個不是錦衣衛,可就憑三少爺喊來的,自己最好還是不要招惹。
看到身後跟著幾個小廝,他膽氣也壯了點,聽不得外麵繼續叫罵,於是開口說道“先開門,不過不能讓他進去。”
大門外的鬨劇,嚴家大宅裡自然是不知道的。
其實就算大門口打起來,喊殺聲震天,都未必會打攪此間主人的雅興。
嚴家在京城時候,宅院連三四坊,堰水為塘數十畝,羅珍禽奇樹其中,日擁賓客縱倡樂,回到老家,這宅子的規模遠超京城府邸。
雖然很晚,也就是嚴嵩熬不得夜,早早地睡了,可嚴世番這會兒精神好得很,正和羅龍文一起狎妓吃喝。
夜晚沒有大燈照明,那就多點香燭,總要把堂屋照的通明雪亮才好,否則不是誤了享樂。
在這樣的氛圍中,屋裡的眾女子都好看了三分。
正在高樂之時,有小廝進來通稟道“老爺,外麵有京城來的信使,說是三少爺派來的。”
“京城?”
嚴世番不屑的說了句,隨即點點頭,“讓他進來吧。”
隨即又揮揮手,“你們一邊去,彆耽擱正事兒。”
“東樓兄,怕是京城那邊知道了。”
羅龍文低聲說道,臉上還是有一抹擔憂之色。
“那又如何,我還怕他們不知道。”
不過在嚴世番眼裡卻是一副戲謔的神情,“你什麼時候看我算錯過,就算那次,若不是我父親硬壓著我,你我那裡會到這裡。”
羅龍文看著嚴世番,一想當今以嚴世番的聰明還真是無出其右,剩下的所謂三才中的深沉的陸炳早就死了,而善辯的楊博雖然在京城,但掌管的是兵部。
雖然自己和嚴世番被發配充軍,勉強也算楊博能管,可按照嚴世番的算計,他們被押往京城八成是交刑部的,就黃光升那點智商,給小閣老提鞋都不配。
心中有了計較,羅龍文先前的慌亂之色也減去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