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就是擔心來曆不明,不安全。
就是這樣,他在衙門裡認識的第一個小吏,還就是錦衣衛派過來的。
魏廣德估計,對於進入翰林院的人,可能他們能接觸到的書吏,大概率就是錦衣衛培養出來的,除非換自己人。
這些小吏和他們這些庶吉士相逢於微末,很容易博取他們的信任,讓這官員雛鳥們信任他們。
而翰林院的庶吉士,其中就有人將來可以入閣拜相,早點安插探子在他們身邊總是好的。
錦衣衛倒不是擔心庶吉士們將來大權在握時造反,而是搜集他們的勢力布局和關係網,這些在黨爭激烈的時候,就是皇帝需要了解的信息。
不多時,張吉就匆匆回來,進門還抹了一把不存在的虛汗。
“老爺,其實是王府李公公派人給你遞了個條子,那內侍傻傻的以為你不在府裡,所以就說要找我。”
張吉走上前躬身,雙手捧著一個信封遞到魏廣德身前。
“嗯,知道了。”
雖然是誤會,魏廣德也不會好言安慰,適當給張吉一點壓力還是好的。
伸手接過信封,抽出裡麵的信紙,看了眼就皺眉,隨即輕輕搖頭,心裡感歎薑還是老的辣,徐階一番恐嚇之後再和嚴訥談條件,就把嚴訥逼退了。
信封裡其實沒有書信,就是一張紙條,不過紙條上的內容卻讓魏廣德很震撼。
明日,內閣大學士嚴訥會向嘉靖皇帝以身體為由請辭,欲返鄉養病,順便奉養雙親。
這特麼算什麼?
剛過五十的內閣大學士就以養病為由請辭,這讓六十多的徐階作何感想?
嚴訥是認輸了,應該是答應了徐階,他要離開朝堂,隻不過選擇的理由,確實狠狠落了徐階的麵子。
嚴訥退走,可也不讓徐階好受。
由此,又讓魏廣德心中一陣煩躁。
他知道,徐階離開朝堂的時候不會很遠了,這意味張居正張居正很快也會入閣。
彆看現在張居正也和他一樣在校錄館校書,可有徐階扶持,很容易就能把他調出。
相對來說,魏廣德在這方麵劣勢是顯而易見的。
第二天,魏廣德在校錄館裡第一本書都沒有看完,蘆布就匆忙進屋向他稟告了,太子太保吏部尚書兼武英殿大學士嚴訥上奏因病請辭,欲回鄉養病的消息。
魏廣德早就知道,不過在蘆布麵前他還是作出一副很吃驚的樣子。
“可知嚴閣老身患何病?算了,你去外麵叫我車夫進來,我有話要對他說。”
魏廣德的言辭,自然是要給府裡帶話。
至於帶什麼話,還用說嗎?
嚴訥請病假,魏廣德自然是要過府探望,不管如何,這就是官場的規矩。
魏廣德其實和現在內閣三位閣臣關係都還不錯,相對來說現在和徐階打交道的時間稍微多一些,不過以前在翰林院的時候,和李春芳關係也不錯。
嚴訥嘛,稍微少接觸一些,不過也不妨礙他探望病情。
而且像這樣的請辭,一般都要反複來上三次,嘉靖皇帝才會批準,顯示對臣子的優握。
“是,老爺。”
蘆布答應一聲就出門往前院走,去叫魏府的人進來。
當日下午,嚴訥請辭的奏疏就送進了永壽宮,嘉靖皇帝麵對這份奏疏沉默了很長時間。
徐階在內閣的時間不短了,可這個人確實和嚴嵩類似,都是比較聽話的,雖然有時候也會反對他的命令,但這樣的情況不多。
在皇帝眼裡,是個可用的人才。
不過可用不代表放心,不代表就信任他。
當初快速提拔袁煒、嚴訥和李春芳等人,都是因為他們儘心服侍多年,嘉靖皇帝更加放心這些朝堂基礎薄弱的人。
讓他們入閣,可以牽製徐階。
權利可以迷惑人的眼睛,再忠誠的人,在失去約束後都會有變化。
隻是可惜,他看重的袁煒居然這麼福薄,一連病了三個月不說,人直接就沒了。
所以,他隻能火速把嚴訥和李春芳引入內閣參與軍機,為的自然也是限製徐階的權力。
嚴訥這個人雖然在他麵前很會說話,讓他很喜歡,可是對下,嚴訥這人還是比較講原則的,因此很讓嘉靖皇帝放心。
隻是沒想到,才不到一年時間,他就被徐階給鬥垮了。
失望,這時候的嘉靖皇帝是真的很失望。
徐階和嚴訥的爭鬥,他是樂於看見的,不過就結果來說,他也能猜到,嚴訥在掌握徐階黑材料的同時,徐階手裡或許還握著更加重磅的消息,一公開就足以讓嚴訥聲名狼藉,失去一切,甚至有性命之憂。
否則,很難理解嚴訥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妥協。
是什麼?
其實嘉靖皇帝並不關心,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不會為臣子之間這些雞毛蒜皮的事兒上心。
在他看來,黑料多,不乾淨並不是壞事兒,這些把柄在需要的時候就可以堂而皇之拿出來,輕易就可以摧毀一個派係,就如同嚴嵩家族一樣。
皇權社會,他站在大義一方,就可以立於不敗之地。
他需要的是,能給他做事,能替他分憂的人。
李春芳是他看好的人,文采斐然,就是性格有些不好,說話做事有單唯唯諾諾的,缺少宰輔該有的霸氣,所以做事能力堪憂。
而現在嚴訥離開朝堂後,他又該安插誰進內閣?
禮部尚書高拱?
還是禮部尚書郭樸?
嘉靖皇帝有些顧慮,其實兩個人都是用來牽製徐階的好手段,可看好不代表就真的好。
後世人可能不會關注,可在大明朝,許多信息卻是所有人都要牢記的,那就是籍貫。
高拱是河南新鄭人,而郭樸是河南安陽人,是同鄉。
至於為什麼嘉靖皇帝不擔心徐階、嚴訥和李春芳三個南直隸人同時在閣,而顧慮兩個河南人,自然有他的考量。
實際上,南直隸和北直隸麵積廣大,很難結成所謂鄉黨,因為中試人太多了。
而江西和浙江就不同,這兩地才是他需要高度關注的。
有時候,運行朝堂出現鄉黨,也有利於朝政的運行。
就如嚴嵩時期,朝政並沒有因為江西人占了一半的尚書就出現問題,運轉很是流暢,全賴與鄉黨之間大概率不會互相拆台,會相互幫助。
引入高拱和郭樸,會不會又和徐階鬥起來?
以前,他很樂意這麼做,可是現在,他需要的是朝政的穩定。
他能感覺到自己生命力正在流失,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