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的明朝正處於物價上漲、白銀價格下跌的通貨膨脹期,白銀的需求量激增。
在隆慶年間,白銀在大明還比較稀缺,所以價值較高。
隨著月港開關,白銀流入明朝的數量巨大,而且速度太快,不可避免地導致物價上漲,然後就是通貨膨脹,貨幣貶值,白銀價格開始出現下跌。
直到明朝的白銀價格與海外市場持平,甚至低於海外市場後,那些“套彙”的商人覺得已經無利可圖,明朝的白銀就開始大量外流,這就相當於大量熱錢湧出市場。
這時候熱錢的湧出,也就是白銀流出,對明朝經濟可以說是災難性的打擊,讓明朝中後期的經濟直接跌入了通貨緊縮。
說的直白一點,就是明朝爆發了一場由白銀引發的經濟危機。
後世對經濟過熱,嚴重通貨膨脹還有各種限製辦法,如提升利率、減少貸款等方式,讓市麵上熱錢減少為經濟降溫。
而麵對通縮則辦法不多,大多隻能靠增發貨幣和吸引外資等方式緩解,主要還是靠自身經濟發展走出困境。
但在銀本位製下,明朝政府不可能像如今的央行一樣,向市場釋放流動性來緩解危機。
因為明朝不可能通過像印紙幣一樣的方式來增加貨幣的供應,因為白銀是不可再生的,大明自產不多,主要靠外部輸入。
所以,明朝因為一場金融危機,引發了整個社會的係統性經濟危機,由此導致了接下來的一係列危機,比如貪汙腐敗,增加民間稅收,引發農民起義等等,從而引發了王朝的覆滅。
“全部折銀?”
張居正此時陷入思考,這對大明朝來說可不是一件小事兒。
在此以前的大明戶部收入是大量的實物加一定的金銀和少量的寶鈔存在,按魏廣德的意思,實物特彆是糧食隻保證朝廷需求和一部分應急糧外全部折銀運抵京師。
這些銀錠製成銀幣再發出去,市麵上禁止銀錠交易,全部改用銀元。
製幣所獲利益,按照魏廣德計算,倒真是可以彌補朝廷虧空。
“變化太大了,怕要召集部議。”
張居正遲疑著說道。
“一條鞭法若要推行天下,早晚也要到這一步,那就是折銀,否則如何實施?”
魏廣德看出張居正的猶豫,於是繼續說道。
張居正聞言隻是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此事。
其實關於一條鞭法,張居正自然也有自己的考量,那就是賦依舊按照明初製定規矩,征收實物賦稅,役則收銀錢,由官府募集勞力去做,把農民留在田間地頭,不再奔赴去服徭役。
“其實我擔心的,還是市麵上白銀不足,這也是隻在江西、南直隸試行,而沒有推行天下的原因。”
良久,張居正才又說道。
魏廣德知道這幾年,以及未來一段時間,大明會接收海量的白銀,這些白銀會流入國內充斥城鎮鄉村,所以張居正的擔憂其實根本不存在
不過這些話,他也說不出口,畢竟如何得來的消息,可不便相告。
於是魏廣德笑道“適才我所言,不過是因為聽到和卿之言所想,有些以前也曾想過,隻是在和卿說起後才融會貫通。
朝廷鑄造銀元之事,叔大兄可再想想,我們有機會再討論,如何?”
魏廣德也感覺到現在就在大明搞銀本位還有些超前,至少在張居正沒有看到民間大量白銀流通之前,怕是沒有底氣搞這一套,於是乾脆說道。
而且,魏廣德依稀記得,好像後世民國那會兒一開始推行銀本位後,好像就因為對岸美國的白銀政策變化,導致大量銀元外流,最後不得不放棄銀元發行法幣。
好像自己也得好好捋捋這其中關係,經過張居正的謹慎以對,魏廣德也反應過來,好像自己還真是操切了。
雖然他不認為自己的主張有錯,特彆是鑄造銀元之法,肯定是對的,隻不過應該有什麼地方自己沒有考慮到。
從張居正值房出來的路上,魏廣德還在思考這個問題,路過呂調陽值房時,魏廣德才猛然醒悟過來自己遺漏的是什麼。
是的,其實以前魏廣德就知道有這麼回事兒,隻是沒有深思過,那就是大明現在的金價是六、七兩白銀,但魏廣德記得明初時,金價應該是四、五兩銀子。
知道這些,主要就是因為魏廣德的商船可是一直在偷偷從事和倭國的交易,金價在倭國更高,大約是十兩白銀的價格。
想到金價,還全托了先前呂調陽提到夷人用白銀兌換大明的黃金這事兒。
雖然魏廣德一直在做這個事兒,那就是他們運出去的商品多用金銀和銅錢采購,而在倭國時交易收回除了倭國特產,剩餘就是白銀和銅料。
銅料運回國大多被用來鑄造銅錢,白銀除了購買商品外就是被兌換成黃金,製作成各種精美飾品再出口倭國換取更多的白銀。
金銀價格的變化,讓魏廣德悚然而驚。
原則上把大明的黃金運到倭國,可以換到更多的白銀。
現在大量白銀流入,其實對夷人來說就是把低賤的白銀拿到大明購買商品。
等大明白銀充斥以後,金價必然大漲,屆時是否還有大量金銀流入,就看大明商品在海外的市場如何。
若是大明這邊的金價超過十兩銀子,怕不會形成大明白銀外流的局麵,人家下次就會帶著黃金來采購商品,臨了換走白銀。
大明這邊實行銀本位貨幣體係,白銀大量流出一定會影響到經濟,造成稅賦減少,難道那時候又改成金本位?
魏廣德回到值房琢磨了半天,最後得出的結論是還得好好想想,不過這不影響他給家裡寫信,把收到的銀子換成金子儲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