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現在有其他西海岸國家的人來到瓦瓦西卡的話,他肯定會為這種氣氛感到驚訝。
為同伴而自豪,自心底地信賴著這個群體,平民們信賴著那些原先需要仰望的貴族老爺,貴族們也不再擺出什麼架子,而是和他們一同進餐,一同訓練,一同交流,互相學習。
愛德華在幾個月之前播下的種子現在已經逐漸芽,或許有一天它會成長到覆蓋整個亞文內拉的程度。
沉默著的王子殿下這樣思考著。
‘一個,人與人之間沒有隔閡的國度。’
‘那該是,多麼地令人向往啊。’
“……”安靜依舊在持續,許多士兵咬緊了牙關,但並不是因為王子說不出什麼感人肺腑的話來——因為他們對於這種感覺感同身受,任何的話語都會顯得蒼白無力,想在這種情況下說出一些什麼來,真的是太過困難了。
“嘶——”一陣深吸空氣的聲音此起彼伏,這些身上帶著傷口精疲力竭的漢子在麵對敵人凶猛的進攻時都能一聲不吭,但此刻站在死去戰友屍體的邊上很多人卻都忍不住紅了眼眶。
沒人能夠指責亦或者嘲笑他們脆弱。
因為躺在地上變成冰涼屍體的人,兩天前還在和他一起喝著麥芽酒,開心地暢談著家裡頭的瑣事。
那位興奮地告訴大家他就要成為父親的爵士,在那天的訓練結束以後和士兵們一起暢快地喝酒,一向穩重的他第一次醉得一塌糊塗展現出了自己孩子氣的一麵。
夢想是能夠在這裡擁有一片自己的田地然後把家人都接過來一起住的樸素的軍士,那一如既往的憨厚的笑容現在還停留在臉上。
這裡躺著的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而這些故事,若是你去詢問那些挺直了腰板卻忍不住流出眼淚的士兵的話,他們都會一一告訴你。
告訴你這些了不起的戰士們從沒有讓任何人失望,也正因如此,他們才永遠地從我們的生命之中缺席。
風依舊在吹。
這樣的流血犧牲,以後也不會少見。愛德華的雙眼透過密密麻麻的艾卡黑鬆似乎看到了遙遠的未來——天空晴朗,但倒映在這位王子的雙眼之中卻是烏雲密布。
西瓦利耶,現在是帕德羅西。
不論是誰都不是亞文內拉能夠惹得起來的,這個國家極其弱小,幾乎是任人欺淩——上一次的博弈拚儘全力他們成功扭轉了局勢,可這一次呢?
躺在地上的那一千多具冰冷的屍體似乎在無聲地控訴著王子殿下身為一國王族的無力——但最讓愛德華痛心的是他們的犧牲幾乎是毫無意義的。這些了不起的戰士們拚儘全力和遠比他們更強大的敵人命命相博,但對方卻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要攻陷瓦瓦西卡。
榮光和英勇掩蓋不了他們其實隻不過是那個隔岸相望的龐大帝國玩弄權謀之下的犧牲品這一事實——亞文內拉實在是太過於弱小,以至於連自己的子民都無法好好地守護。
帕德羅西的陰謀現在還沒有浮出水麵,他們進攻瓦瓦西卡必定是有著什麼目的的。
低垂著頭的愛德華這樣想著,可就算知道了這個目的,他們又能夠做些什麼呢——在帕德羅西的鐵蹄之下,王國任人擺布。
必須改變,這一切都必須改變,但在改變之前還必須先存活下去……
如同山巒一樣巨大的重壓令這位一頭金的王子攥緊的拳頭指甲因為用力過猛都已經開始白,自己的父親,當代亞文內拉的國王癡迷於爭奪西瓦利耶的王座之中;而餘下的那些兄弟們也是更加在意自己能否成為國王而非這個國家是否依舊存在。
他在亞文內拉,是孤立無援的。
絕望籠罩著愛德華,從得知襲擊者是帕德羅西人開始,這種感覺就一直沒有散去。
“啪……”左肩被什麼人給拍了一下,王子回過頭,亨利平靜地直視著他。
“我會幫你的。”賢者的話語一如既往地簡單,但卻給予了他極大的信心。愛德華認真地點了點頭,然後上前一步,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呼出,花了半分鐘調整回了心情,然後開口接著說道。
他並沒有打算說什麼熱血沸騰的大道理,他隻是一字一句地。
用亞文內拉的語言,說出了在今後會成為這個國家軍隊葬禮慣例的那段悼詞。
——那是引用自亞文內拉詩人勞倫斯——唯一一位堅持用亞文內拉語寫詩的詩人的詩句。
“吾人終將年華老去,彼等卻不。”
“他們不再擔心歲月、年齡、亦不再遭受譴責。”
“不論日升、日落。”
“吾人將追念彼等。”
風,繼續吹過。
包括王子在內的所有人深深地朝著那些隨風消逝的人兒重重地鞠了一躬,士兵們抬起了鏟子,泥土逐漸覆蓋了他們的麵容。
悠揚的音樂遠遠地響起。
亞文內拉用他們的方式送彆了遠去的親友。
……
後記本章最後的詩句並非原創,而是引用自英國詩人羅伯特?勞倫斯的《懺悔詩》,我很喜歡刻在sas的紀念木牌上的這一段,覺得它在很多方麵上都敘述了戰士們對於逝去戰友的追念。也希望這一章我有烘托好這種情感能夠讓各位感受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