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河!”奧拉夫充滿高地人口音的拉曼語回蕩在林間的地表之中。
而衝到了結著薄冰的小河麵前,亨利回過頭望了一眼仍舊渾身通紅冒著白煙的巨大地龍。
“吼!!”它張開了大嘴,而賢者在一瞬之間操控戰馬以一個標準的橫移躲了開來。
“吼————!!”地龍的飛撲落了空。
它扭曲變形的大嘴在命中冰麵的一瞬間就讓它好像玻璃一樣支離破碎。
緊接著依然帶著極高溫度的龐大軀體落入了水中。
像是淬火的鋼劍。
像是油鍋進了水。
像是熱刀切黃油。
“滋滋滋——!!”河水在一瞬間沸騰了起來,蒸汽升騰爆發而地龍在那之中掙紮翻滾,水花四濺氣泡一個接著一個冒出。
最後歸於寧靜。
“嘭!!”巨大的爪子再度突破了冰麵摳在了乾硬的泥地上,地龍探出了腦袋,那雙漆黑的眼睛倒映著賢者的身影,在一瞬之間似乎閃過了一絲靈性。
“吼——”“安息吧——”
“哢——鏘——嘭!!”
眼珠、內臟、表皮肌肉和鱗甲,在一瞬之間龜裂並且爆射了一地。
蒼白的肌肉在亨利的麵前顫抖著,而就連臟器也已經爆碎的地龍連吼聲都無法發出。
它變得難以支撐自己龐大的身軀因而動彈不得,但卻依然發出生人勿進的可怕氣息。
嘈雜的腳步聲在身後響起,奧拉夫和米拉明娜等一行人全都趕了過來。與此同時埋伏在小河附近的剩下十名長弓手也拉開了手中的長弓。
他們的腦海裡回響著出發之前亨利簡短的計劃敘述
“龍本是溫血生物,化為死靈的它,心臟不再跳動,軀體自然也就毫無溫度可言。”
“如同無機物一般的死屍地龍,在經由高溫灼燒之後又瞬間再被冰冷所覆蓋。”
“結局就會像是淬火失敗的武器和盔甲一般,表皮崩裂,掉落一地。”
數個小時之前亨賢者平靜說出來的話語就像是預言一般一一驗證,而對著就連內臟都已經破裂,乾癟的肌肉也抽搐著,表皮的鱗甲防護已經完全沒有了的地龍,長弓手們射出的幾枚箭矢將它的爪子釘在了地上,而賢者提著克萊默爾,走到了它的麵前。
“嘶——”亨利雙手握劍,舉在了肩膀的位置,然後吸了口氣。
“呼——”
在呼出來的一瞬之間,所有人都沒能看得清楚他的動作,賢者的怒式斬擊就已經完成。
“哢——嘭!!”因為衝擊力,地龍的已經見骨的下巴揚了起來,緊接著整顆碩大的龍頭重重地砸落在了地麵上。
“鏘——”亨利隨手一揮甩掉了大劍上的殘液,然後回過了身。
“”所有人都沉默不語地看著他。
“怎麼了,所以說了,這就是我的計劃,還不錯吧。”亨利聳了聳肩,而米拉和明娜一起給了他一個白眼。
長弓手們麵麵相視,然後總算明白了女爵士為什麼將主導權交給這個男人的緣由。
奧拉夫望著那顆碩大的龍頭眼角抽搐。
是的,它是傷痕累累;是的,它也已經被燒掉了很多的肉了;是的,它最重要的強大鱗甲已經崩裂。
但那比一個人腦袋還大的龍骨頸椎加上比三個人的腰加起來都粗的筋肉。
這種東西,用一擊就砍斷?
饒是如何誇耀自己腕力的樵夫,要砍斷這樣的東西,都得用上好半天時間,還得有一把趁手的利斧。
奧拉夫望向了亨利手中的大劍,他在來的路上注意到了被平整地切成兩半的龍鱗,雖說是在高溫之下軟化過的,但那顯然也不是一般的武器能夠做到的。
他打量著自己剩下的部下,他們在遭遇地龍之前就已經是殘花敗柳了。
受到山腳下那些混居民當中有血緣關係的人求援,自己率領著這一支部隊下來原本是想給那些拉曼貴族來一次久違的下馬威的。但沒想到那些軟骨頭的家夥隻想著搶農民的口糧,隊伍在前進的過程當中不斷有人為了女人、食物和酒而擅自離隊,不知什麼時候起就隻剩下自己忠心耿耿的精銳。
“高地人下山從來就沒有好事。”帕洛希亞高原的這句俗語流傳了十個世紀,至今仍舊可以應用在奧拉夫的身上。
傷痕累累,缺少物資,儘管以意誌抵禦著這可怕的嚴冬,但卻又遇上了意外的敵人。
相較之下,這支外來的異邦人隊伍補給充足並且人數比己方更少——
盟友,是的,直到地龍死掉之前都是盟友。
死的是其他人,總比是自己人要好得多。
高地人在背叛這方麵上的造詣,可不比拉曼人低多少。曆史上有許許多多的人被他們豪爽的性格所欺瞞認為這些家夥頭腦簡單,但卻忽略了他們與拉曼主流社會經過這麼多年的爭鬥,也沒有被號稱拉曼毒藥的文化和政治方麵的手段所侵蝕。
取得自己生存所需是理所當然,從死人身上拿走就更是心安理得,至於對方是被拿走物資之前死的還是之後死的,這種事情根本不重要。
奧拉夫從沒介意過,而他心底裡頭的小算盤也是一開始就打好了的。
可是因為這個家夥,這個該死的北佬,這個天殺的蘇奧米爾人。
這些揮舞著大劍的怪家夥。
得了,早就精疲力竭的下屬們,現在看到了這一幕,士氣隻怕是已經掉到了穀底。
奧拉夫心底裡頭思緒複雜,而他在抬起頭的一瞬間,看到亨利扛著大劍,對著自己挑了挑眉毛。
“”高地人的領袖握緊了拳頭氣得胡子都翹了起來。
‘這家夥那充滿作秀意思的斬首果然是在——’
他氣得發抖,但最後卻隻是長歎一聲。
“那麼,我們也就此告辭了,你們也是為了某些目的才前來的吧,就這樣道彆吧。”莫說是下屬了,就連他自己在看到這一幕以後也已經提不起反水的心思,高地人的領袖這樣說著,然後在簡短的道彆過後,率領著一眾步兵轉過頭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呼——”明娜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長出了一口氣“我還以為他們會動手搶奪物資呢。”
她這樣說著,回過頭瞥了一眼亨利,又看了一眼已經開始結霜的地龍頭顱。
“我倒是擔心,小姑娘可能會說‘他們好慘,我們分點物資給他們吧’”賢者聳了聳肩這樣說著,而話語之中的“小姑娘”則轉過頭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我什麼時候用那種語氣說過話了。”米拉踢了亨利一腳,然後接著說道“而且。”
“我也明白了自己沒辦法幫上所有人的事實,遇到一撥人就把自己的物資分給他們一點這種所謂善舉,到頭來隻會害得自己真正要救的人沒辦法救下來。”
“米——”明娜正打算開口說米拉也懂得冷靜判斷了,亨利卻打斷了她的話。
“不甘心嗎。”賢者淡淡地說著,金發的女爵士愣住了,她雖說與米拉關係也十分密切,但終究不如作為導師一路陪伴至今的亨利熟知,這個內心就好像那一頭白發,就好像那白雪一樣純淨的女孩,至今未曾變過的內心。
“嗯。”米拉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做不到,所以必須舍棄,這樣的判斷是能做出來的。”
“但是,不甘心。”
“不甘心,所以要繼續前進。”
“要變強,要做更加充足的準備,即便隻是癡人說夢,也總有一天要做到,能夠救下所有人。”
“就算沒辦法很快達成也沒有關係,隻要一直進步,持續地,每次都比上一次救下更多的人。”
“這樣,就夠了。”
她回過頭,那雙純淨的眼睛閃閃發光。
“”明娜垂下了頭,但一會兒又掛起了微笑。
“啊——怎、怎麼了。”她一把抱住了米拉,在後者的不知所措之中寵溺地蹭著臉,而亞文內拉的長弓手們都望著這位一向冷靜大方又成熟可靠的女爵士突如其來的奇怪舉動而麵麵相視,不知如何是好。
“好了,解決掉了這一個威脅,是時候,繼續前進了。”亨利伸出手去揉了揉兩個人的頭,然後轉過身望向了河對岸寒風呼嘯的天空。
那裡飛雪飄搖,天空陰沉得像是要掉下來一般。
“真像啊。”賢者用很低的聲音輕聲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