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四個人看到她這樣,瞬間都愣了一下。
寧波先反應過來,看著她開口道“二姐,這麼冷的天,你還下河遊泳啊?”
寧蘭“……”
遊你大爺!
寧洋又說“會感冒的。”
寧金生和胡秀蓮皺眉看著她,異口同聲“弄成這副鬼樣子,乾什麼去了?”
寧蘭不說話,吸溜著鼻子拖著一身水進屋,渾身抖得像篩糠一樣。她抖著手一點一點把濕衣服脫掉,擦乾身上的水,再穿上乾淨的乾衣服。
換好衣服她把頭發擦乾,便爬床上裹起被子取暖去了。
胡秀蓮看她進屋半天沒出來,直接喊她一句“乾什麼呢?吃飯還要請你是哇?”
寧蘭裹著被子發抖,聲音也抖得不行,“我不吃了。”
胡秀蓮又在外麵嘀咕一句,“一天也不讓人安生。”
聲音雖小,寧蘭在裡頭也聽到了,然後她吸著吸著鼻子,眼睛就忍不住又啪啪掉了下來。心裡越來越委屈,眼淚越掉越多,她便把臉埋進了被子裡。
寧香一整天的好心情被寧蘭毀了一陣,等她吃完飯坐在燈下翻開書,那一陣壞心情也就過去了。心思全專在課本上,學累了睡得也很踏實。
接下來幾天,寧香都是去公社學習繡製和服腰帶。蘇城來的那位繡師在演示教授的時候,也會說點其他理論上的東西,彆人不愛聽這個,但寧香喜歡聽。
聽繡師講這些,寧香才更深入地明白,刺繡為什麼會是門藝術。因為它需要的不僅是有技術就可以,還要多看書增加學識,提升自己的藝術領悟力和創造力。
但凡是藝術,就都需要創作者有想象力,想象力不是死板做針線就能有的。所以想要真的在刺繡上有造詣,還是得鑽研進去,了解中國曆史,了解民族文化。
許多的曆史典故和名畫,是最需要去深入研究的。
除了想象力創造力,當然色彩搭配、光感控製,這些也都需要花很多心思去琢磨。
幾天的培訓課程完整學下來,寧香也算是受益匪淺。
這些跟繡師學來的東西,跟那些下鄉來教學的技工人員或者其他繡娘是學不到的。他們每次都是來教授一套死板的刺繡方法,讓繡娘們照著做,趕件數就行。
所以學完之後,寧香去跟陳站長說了聲謝謝。
陳站長隻笑著道“嘴上的咱就免了,放在實際行動上好哇?過了年發放和服腰帶的物料,你手速快,一定要給我多做點,讓上頭看到咱木湖繡娘的本事。”
寧香笑,“那是一定的。”
入冬後放繡站發放的物料慢慢就不多了,寧香手速又快,所以空下來的時間也就自然變多了。她把這些時間大部分用來看書複習,剩下的還是跟王麗珍學刺繡。
兩個人在一起時間長,其實王麗珍已經沒什麼能教寧香的了。她不懂什麼藝術不藝術的,做刺繡全靠家傳針法和天分,教完針法和技巧,也就沒什麼能教的了。
寧香自己開始琢磨創新,挖空心思繡不同種類的東西,不再僅限於花花草草。她之前做放繡站的繡活,大部分都是花花草草。
她繡好後就拿給王麗珍看,讓王麗珍挑毛病。雖然王麗珍已經教不出東西,但她每次都能挑出問題,所以寧香仍然把她當老師敬著的。
當然就算有一天,王麗珍連寧香做的東西也看不懂了,她也會繼續把她當老師。
一日為師。
一輩子為師。
過了元旦,蕪縣的天氣越發冷。
也就在這冰冷的月份,周總理去世,舉國哀悼。
這一年是十年動蕩終結的一年,似乎也是這十年來,灰度最高的一年。
寧香第二回經曆這種事情,心裡還是覺得很難過。沒有在這個時代生活過的人大概體會不到,不知道他們對於這些偉人的感情有多深。
他們走後,剩下的便隻有懷念了。
這一年的元月份,這件大事讓所有人都忘了其他小事,但所有的小事也仍然都在發生著,就像時間的齒輪不會因為任何一個人而停下來半分半秒。
寧香近來生活過得很輕鬆安寧,沒有什麼人再來煩擾她。
她每天不是在自己的小船上,就是在王麗珍家裡。這時節地裡也沒什麼東西要打理,兩個人也不需要去自留地裡忙活,偶爾悶得慌就去看一下油菜。
這一天家裡的白糖吃完了,寧香拿著票證和錢去大隊的供銷社買白糖。大隊的供銷社不巧沒有白糖,她便又直接去了公社的供銷社。
然後她到公社的供銷社買完白糖轉身剛要走,迎麵忽又碰上了這一個月多以來沒再見過的寧蘭。寧蘭手裡拎個小籃子,裡麵整整齊齊擺著小半籃子雞蛋。
她迎麵看到寧香,下意識就把籃子往身後一藏。
看寧蘭這鬼鬼祟祟的樣子,寧香把目光從籃子上抬起來,多看了她一眼。但她沒有說話,也沒有多管閒事,徑直擦過寧蘭的肩膀出了供銷社。
寧蘭站在原地好半天沒動,轉頭看寧香直接走遠了,她才抿抿嘴唇,當沒有看到寧香,進去找到供銷社的售貨員說“同誌你好,我拿雞蛋換點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