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爺,我知錯了。”仆固玢此時才想起求饒。
然而,仆固懷恩竟是鐵著一張臉,道“斬首!”
不僅是仆固玢嚇呆了,連李俶也是驚詫莫名,但這裡是朔方軍的大營,兵士都更聽仆固懷恩的,任李俶如何好言相勸,柔聲安撫,在仆固還恩的怒聲嚴令之下,仆固玢還是被拖了下去。
動靜驚動了仆固瑒,他聞訊趕來,跪在仆固懷恩麵前懇求道“阿爺,四郎已經戰死了,就放過二郎吧!”
“滾開,仆固一族沒有懦夫!”
仆固懷恩一腳踹開了仆固瑒,抬手指向仆固玢,以毅然決然的語氣道“這不是我的兒子,是叛逆,斬!”
“斬!”
一聲令下,大刀斬落,仆固玢的一顆人頭掉落在地。
薛白給李俶出的大難題,唯有仆固懷恩這一刀能夠化解。
李俶、仆固瑒還在求情,下一刻已隻能看到那噴著鮮血的脖頸,都嚇呆在了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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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郎?”
仆固瑒不可置信,踉蹌著上前,捧起仆固玢的頭顱,嚎啕大哭。
“哭甚?你等都看到了,這便是降敵的下場!”
仆固懷恩還大罵了仆固瑒一句,轉向李俶,抱拳道“臣教子無方,請廣平王賜罪!”
李俶嘴唇哆嗦了兩下,雙手扶住仆固懷恩的肩膀,無比感慨道“大唐有將軍這樣忠誠可照日月的忠臣良將,可愁不能興複?!”
“殿下待臣恩義深重,臣滿門戰死,亦不可惜。”
此情此景落在旁人眼中卻是各有看法,程元振撇撇嘴,暗忖仆固懷恩做得未免太過了,一個武將如此,讓他們這些宦官往後還如何表忠?
監軍宦官駱奉先亦是這般認為,並懷疑仆固懷恩如此迫不及待要砍首自己的兒子,莫不是與薛逆有所竄聯,擔心被揭破了,所以殺人滅口。
另一員大將辛雲京則是認為,事出反常必有妖,所謂大奸似忠。仆固懷恩連自己的兒子都不親,不顧天理人倫,如何能親大唐?莫非是暗藏反心?
唯有李俶、仆固懷恩君臣二人依舊執手相顧,紅了眼眶,涕淚交加。
高參在涇州城外的破廟裡等了很久,始終不見仆固玢回來,心中漸有了不好的預感,他思慮良久,對麾下道“我們走。”
一行人匆匆離開破廟,進了樹林,高參找了一棵最高的樹,爬上樹梢,用千裡鏡觀察著破廟。
又過了半小多時辰,有一支騎兵自北麵襲卷而來,手持弓刀,呼喝著包圍了破廟,不打招呼就殺了進去。
“人呢?”
“走不了多遠,追!”
見此情形,高參暗道不好,下了樹立即道“走!”
沈珍珠還在翹首以盼早點回到李俶身邊,聞言不由問道“怎麼了?”
“也許是仆固玢背叛了,我們再留下來有危險,回去。”
“什麼?”
沈珍珠失望至極,臉色黯淡了下來。
高參先是把自己馬背上掛著的皮甲披在她身上,將她送上馬背,才上了馬,領隊往南趕路。
趕了頗遠的一段路之後,他們不得不停下來整休。沈珍珠第一時間問道“我們不去見廣平王了嗎?”
經曆了極速狂奔的高參滿頭大汗,氣血上湧,也不知哪裡的勇氣,竟是道“沈娘子看不明白嗎?李俶根本不在乎你!”
之前他怕她傷心不願說,此時卻是顧不得,道“你何必為一個不在乎你的人受儘委屈?跟我走吧?我會一生一世保護你,不讓你受一點傷。”
沈珍珠連退了好幾步,以警惕的眼神盯著他,道“你們不是自詡王師,軍法嚴明嗎?你想做什麼?”
“我想做什麼?”高參突然拔高了音調,喊道“我心疼你!我看你一顆真心總被辜負,我難受死哩!”
他身後,幾名士卒麵麵相覷,雖然有想要起哄的,但看自家將軍是真的急了,不敢造次,在參軍的眼神示意下,紛紛背過身去偷笑。
沈珍珠的眼淚不停落下,搖頭道“你彆再胡言亂語了,我為人妻、為人母。你前途無量,會有家有室。我隻求你放我去見廣平王……雍王答應過的,會放我回去,不是嗎?”
“隻要你點點頭,我去求雍王。”高參用力拍打著自己的肩,道“隨我走吧,我保護你!”
沈珍珠依舊搖頭。
此時,遠處又響起了馬蹄聲。
“追來了!”
“走吧,人家為皇孫誕下長子,豈會看上我們這種大老粗?死了這條心吧,癩蛤蟆吃想天鵝肉。”
高參的行軍參軍此前容著他胡鬨,遇到危險了卻是立即以冷峻的話語斷了高參的念想,同時呼喝道“快走!”
沈珍珠不想再回薛白軍中,轉身就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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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回來。”
“放她走!”高參大喝道。
“你這是徇私情……”
“雍王答應過送還她,若有責罰,我一人擔待,與你等無關!”高參說著,擋在下屬們麵前,不讓他們去追沈珍珠。
他看著她的背影,有些擔心,可那句“癩蛤蟆吃想天鵝肉”戳在他的心裡,讓他沒有資格去關心她保護她,畢竟她是奔向她丈夫派來的追兵,他算什麼?
就這麼看了一會,高參始終沒有見到沈珍珠回頭。追兵將近,他終於翻身上馬,奔向歧州。
“駕!”
沈珍珠停下腳步,這麼多年以來,她唯有在他身上感受到關懷與重視,她又如何不想被人憐惜疼愛?她回頭看了一眼,看了看他那狂奔而去的身影,她遂抹了抹淚,繼續趕向李俶。
馬蹄聲越來越遠,馬蹄聲越來越近。
前方,有騎士的身影出現,沈珍珠整理了一下頭發,拿手帕抹乾淨臉上的淚水,平複了心情,顯出一個與世無爭的恬靜笑容。
她知道,李俶不喜歡女子太強勢,他希望她溫柔且儘量少乾涉他的事。
“我是廣平王的妾室,是奉節郡王之母。”
當那些騎士奔到近處了,沈珍珠開口,一遍遍地大喊道。
然而,她忽然驚愣了一下,瞪大了眼。她此時才發現來的並不是李俶麾下的人馬,而是一個回紇騎兵。他們顯然也看到她了,呼嘯著向她奔來,口中不停吹響著口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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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珍珠嚇得轉身就逃,可她一個女子又如何能逃得過騎兵,很快便被撈起,丟在了馬鞍上。
“啊!”她花容失色,尖叫道“放開我,我是廣平王的女人,你們不能動我!”
“哈哈哈哈。”
回應她的,隻有回紇騎兵得意的狂笑,以及她根本聽不懂的話語。
入夜,高參帶人露宿在山野之中,他整夜難以入眠,腦中依舊想著沈珍珠一事。忽然,他感受到隱隱的馬蹄聲,連忙把耳朵貼在地上。
“敵兵還在追!”
士卒們都連忙翻身而起,罵罵咧咧。
“怎麼還在追?我們當中有誰是甚了不得的人物不成?”
“我早與高將軍說過,李俶的女人惹不得……”
好在他們並沒有紮營,連忙拉著馬避入山道旁的山林當中,伏下身子往山道看去。卻意外地在月光下看到是回紇騎兵正從涇州往歧州方向奔馳。
“回紇人怎會是從這個方向過來?”
“隻能是他們先我們一步到了涇州。”
“比我們先到,又比我們後走。他們必定已與忠王叛軍約定攻打我們。”
“得趕回去把消息告訴雍王。”
商議定,他們聽到了那些回紇人的隊伍中有女子的喊叫聲。
“啖狗腸,這種時候還劫掠我們的金帛子女。”
高參眯了眯眼,能隱約看到有數十回紇騎士,一人三騎。大概有十餘匹副馬綁著女子,想必是這些回紇人並未特意去劫掠,隻是路上遇到了好看的女子便擒來。
想到這裡,他腦中忽然閃過一個想法,頓時心憂不已。
他招過行軍參軍,小聲道“我去探探回紇人的動向。”
“我與將軍去。”
於是他們讓副將押隊,自己則拉過戰馬同,跟上那些回紇騎士。
一路向南,天明時到了涇州與歧州的交界之地,前方出現了一個營寨,遠觀陣勢,恐怕有數千回紇兵駐紮。
到這裡,高參心裡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他越著急嗓子越乾,幾乎要冒煙了。狂奔上一座小山,拿著千裡鏡望向了那營寨,隻見那些回紇騎兵從馬背拽下擄掠來的女子往裡帶。
千裡鏡一轉,他看到了一襲熟悉的衣裙,狠狠罵了一句,他起身便要往那邊衝去,下一刻卻是被人摁住。
“衝動沒有用,就我們幾個能敵得過數千回紇兵馬嗎?走,回去找雍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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