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師兄,你在做什麼?”
“聽。”
“聽什麼?”
“聽風。”
“聽風?”
“噓~~~~~~~~~~”
長達十息的綿長噓聲,由重轉輕,由輕入微,再趨於無,好像一次尋常的深呼吸的長長吐氣。
沐皓天輕輕閉眼,緊緊皺眉,口中綿綿不息,耳朵卻在微微顫動著。
似在凝神諦聽。
婧靈雖然有些著急,不懂沐師兄為何停下不追,還泰然自若地閉目養神,但終歸沒有再打擾他,轉而去瞧那一對被他捏在手裡的碧綠知了。
「那便是‘百裡知’麼?」
婧靈聽沐婷師姐說時,便對此物和十裡相思上了心,途中也曾多加觀察,但看見兩隻知了已然團聚,卻不見另外一人,心裡就明白追蹤已經失敗了。
可隨後沐師兄毫無慌亂、鎮定異常的舉止,又讓婧靈有些摸不著頭腦了,直覺沐師兄還在生自己的氣。
試著問詢,卻得到回答:
“聽風”。
她無法理解,疑心師兄是不是驚惶過度失了魂,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
沐皓天當然並非失了魂,而是一本正經的,嚴肅認真的,字麵理解的,在……
聽風。
“百裡知”團聚一處,互振精神後,精血之力便很快耗儘,徹底沒了聲息。
但是這不重要了。
甚至它是被敵人發現後丟棄,還是雪鶯自己不小心遺失?真相究竟如何,對於當下來說也已經不重要了。
因為無論怎樣,這都隻是意味著:
無法再通過“百裡知”找到師妹。
沐皓天沒有驚慌失措。
一路擔驚焦慮,瘋魔急進,到頭來卻是這樣一個結果。
先前那諸多負麵情緒的積蓄,本該到了絕望當頭之際,他的內心卻平靜得出奇。
靜得可怕。
彷佛本能一般,他直接由心而發,重啟了昨日下山時莫名產生、後續三番兩次被應驗的那種神奇體悟——
——心有所求,側耳聽風。
從婧靈三姐弟的設局謀劃、到雙姝捉弄自己時說的悄悄話、再到那裴智和錫山老鬼臨走前的低聲對談,每當他的心中冒出“想聽見對方說什麼”的念頭,緊接著就會進入一種玄異無比的狀態:
清風拂過耳廓,隨即竊聽到他人的本該微不可察的私語。
這項奇跡屢屢奏效,似乎從來不會失手。
然而這一次,情況卻是截然不同。
“百裡知”的特性,距離越近,叫聲越響。而沐皓天從出發開始,一路上都察覺到叫聲在持續增強。
也就是說,從柕香鎮趕到溪邊草地的這段時間,雪鶯的“百裡知”,一直都落在這個地方。
沐皓天不清楚對方在此逗留多久,按照最糟糕的情況推算,對方早已離開不知多遠,再也難以找見。
聽風,是他唯一的企望。
可他這一次沒能如願以償。
在邈邈風聲之中,他聽見了鳥兒的啾啾叫聲、蟲兒的唧唧鳴聲、花草樹葉被吹拂的沙沙聲、蜜蜂的振翅聲、遊蛇蜿蜒漫過草叢之聲、還有不知名野獸的拱土低吼聲……
各式各樣、或遠或近的微弱聲響,隨風潛來,清晰在他耳際回蕩,交織出一片栩栩如生的山林日常。
風帶著他走了很遠很遠,卻沒能帶給他想要的答案。
萬籟複蘇,杳無人聲。
這種熱鬨的孤寂感,如同一座遮雲蓋日的天山,四麵八方將他包裹埋葬。
他的一顆心再也難以平靜,長時間聚攏的雜音令他有些仿徨。
一切被拋諸腦後的情緒:驚、慌、懼、亂,彷佛就要儘數回潮,反噬,並無情擊潰他的心防。
冰冷正蔓延,倏忽之間,他聽到了夢寐以求的聲響。
人的聲響。
“哈哈!裴兄弟,你們藤人族的……非同凡響,如此……真是惹人豔羨呐。”
“振濤兄弟,你也來嘗嘗……這果子飽滿多汁,當真美味可口。”
一個粗魯的男聲說完,隨後是一番爭鬥動靜,有男有女,還伴有嘩啦啦的水流聲。
斷斷續續,寥寥數語,聽風感便即退去,聲覺恢複如常。
「裴智!藤人族!」
沐皓天陡然睜眼,身體霍地轉向,張口大叫道:
“我找到了!”
卻聽“哎呀”一聲,邊上人影晃動,他定睛去瞧,原來是婧靈跌坐在地上,捂著屁股駭然瞪著自己。
他詫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