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清影同追憶!
李穎子到公司報道的時候,完全卸下了名媛的武裝,她把頭發在腦後盤成個鬆鬆的髻子,臉上也是淡妝甜美風格,一件簡單的墨綠色連衣裙大方得體,最不同的是,她不再踩著八厘米的貴重紅底鞋,而是換成了黑色的坡跟鞋。這樣大的變化,公司前台一下都沒認出她來,李金廣也是看的目瞪口呆,但旋即非常滿意,開心地上下打量著女兒,說道“果然是大人了!很好嘛,中規中矩!上班就要有個上班的樣子!”
李穎子甜美一笑,深沉地說,“您忙,我讓小張帶去我公司,廠裡都走動一下,熟悉熟悉。”
李金廣揮揮手,目送女兒出門,樂的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了。
李穎子所到之處,謙和有禮,跟員工熱情交談,讓公司上下都非常仰慕。
當走到倉庫管理門房,李穎子前進的腳步又退後了幾步,她看到一個人在角落裡勉強撐著精神,連連打著哈欠,她瞧著這人有著跟夏清一樣,有著令人生厭的寬下頜和窄圓眼睛,小張告訴她這人叫夏明,李穎子心裡就清楚了八八九九,她走遠了把同一門房的老季頭叫來,問道“這人什麼時候來的?”
老季憨憨的掰著指頭算,夏清不等他了,隻說道,“你以後留意著他,有什麼不對頭,趕緊跟我彙報!”
老季慌不跌的點頭哈腰,李穎子臨走又回頭看了一眼,隻見夏明在門房的玻璃後麵用賊賊的眼睛窺視著自己,那算計的樣子,是夏清的家人無疑了。
待李穎子走的沒了影兒,夏明一把拉過老季,深深淺淺的套話,才發覺這是大名鼎鼎的總裁千金,而且要人盯著自己,夏明頓時火冒三丈,他謊稱身體不適,一溜煙地跑去醫院找夏清去了。
夏清見了夏明,好像鍋台上看見了蟑螂,渾身都不自在,夏清媽叉著腰嗬斥兒子,“你不上班亂跑什麼?來也不知道給你妹子帶些什麼,說出來也是多大的人了!”
夏明並不在意,隻顧抓起床頭櫃的一隻香蕉三口兩口地啃著。
夏清鼻孔裡哼了一聲,小聲嘀咕道,“什麼都不要他帶,他人不來,我就謝天謝地了!”
夏明吃完把香蕉皮隨手一丟,神秘神秘兮兮地說道,“還嫌我來,我是來給你們通風報信的呢!老李頭的公司大事不好了!”
夏清媽先是變了臉色,鼻孔張大成空空的兩個洞,夏清也瞪著眼睛聽他說。
夏明“老李頭的女兒,小李來統治公司了,今天走到倉庫,怕是認出了我,讓老季頭以後盯著我嘞!”
夏清媽的臉色更差,鼻孔更空了,也說不出話來。
夏清聽了也是心裡咯噔一聲響,她還本來和媽合計著,自己身體好了,一邊專心懷小孩,一邊想方設法把公司的出納擠走,自己在公司占個重要位置才行,卻不想憑空殺出來個李穎子,自己的完美計劃瞬間凋零了一半。她想到這裡,嘴角都快咬出血了,
直直地瞪著圓眼,隻出氣,不進氣。
夏清媽整理著被子,哀歎說,“我就說這小丫頭不好惹的,她爸還沒說啥,她倒是蹦的歡實,我看值班醫生那裡就是她做了手腳的,這丫頭,鬼的很!”
夏明把剝開的橘子一瓣一瓣撂進嘴裡,不屑地說道,“歎氣有啥用嘞?還不是妹妹肚子不爭氣!要是生下帶把兒的,我搞不好還升到公司副總了,不像現在苦哈哈天天守在個破倉庫裡。”
夏清的圓眼都快瞪開裂了,眼中兩道凶光像刀劍一樣鋒利,夏明被看的心裡麻呆呆的,從桌上又抓了一把水果,嘟嘟囔囔地退著跑掉了。夏清從口鼻裡長長地出了一口哀氣,頭重重的靠回枕頭,望著窗外那單調的白牆綠地。
夏明在路上兀自算計著,已經過了而立之年的他既沒有成家、更彆提立業,主要營生就是啃老吃喝父母,偶爾打打零工,偷雞摸狗,雖然乾了不少壞事,卻經常能腳底抹油溜之大吉,逃脫法律製裁,他對此是非常之得意,把自己這個所謂的優點總結為,“謹慎小心,預判形勢。”
如果他還是傻唧唧地繼續守著倉庫,工錢又那麼少,這李家大小姐肯定三天兩頭挑自己毛病,早晚還是個走,倒不如自己早做打算。夏明腦海裡那倉庫的存貨咣鐺咣當都變成了銀元寶的符號,他隻要找幾個老相識,把倉庫的東西倒騰出去一批,賣了錢自己抽個十萬八萬的,現下隻用把老季頭哄好,引個路,開個門,神不知鬼不覺。就算懷疑到自己頭上,最多也是個開除,主要責任人還是老季頭,最不濟這些老相識不走運被抓到供出自己,到那時再讓媽好好求求李總,也不致於真的讓自己吃官司。盤算完,夏明神清氣爽,趕緊私下奔走聯絡那些狐朋狗友,前後一商量,壞主意層出不窮,夏明都記在心裡,開始著手準備起來。
第二天上班,老季頭正在盤點當天的庫存,夏明一改往日的國舅爺做派,突然變得謙和卑躬,好學善問。他跟老季頭詳細了解了倉庫的分布,在比較貴重的物品區,他來回轉悠,仔細觀察,還在手心的小紙片上寫寫畫畫。老季頭看了,也隻是認為李穎子的巡查讓夏明反省,工作熱情了起來。
到了晚上,夏明二話不說,跑出去買了燒雞,醬鴨脖,花生米還有幾瓶白酒,又跑回倉庫。老季頭晚上在倉庫裡的小隔間居住,正準備下卷簾門,看見氣喘籲籲的夏明,很是奇怪地問道,“哎?小夏,你平時早早盼著下班的,怎麼今天回來要加班咋滴?”
夏明滿臉虔誠地說道,“嗨!這還不是小李總前兩天視察了嘛,我覺得自己之前工作態度不行,得改,以後呢,您就是我的師傅,我呢好好學一學,也多用用心,您往後也輕鬆些對吧!”說完掏出塑料杯子,倒了兩杯白酒。
老季頭聽了如沐春風,本來不太喝酒的他被夏明一句師傅兩句師傅的哄的心醉神迷,越喝越起勁,不勝酒力,一個鐘頭不到,就不省人事了。夏明從門房裡關了監控攝像,又出去探視,發現保安也毫無蹤跡,這才通知那一杆子人行動起來,天還沒亮,倉庫已經搬的走了一小半,貴重貨物全數空了。夏明指揮完畢,歪嘴看看豐碩的成果,一揚手,打發這些貨車撤離,而自己重新回到老季頭屋裡,拿著白酒瓶子猛灌了幾口,合衣躺下,跟老季頭擺出一個醉八仙的姿勢。
天色大亮,車馬喧騰,公司的人來提貨,看到這慘烈的畫麵,立刻打電話給李金廣。夜裡剛經曆過夢魘的李金廣,清晨才稍稍睡穩,電話鈴聲大作,一下子把他從床上彈了起來,他隻覺得胸前像彆住了筋一樣的難受,但是也顧不上那麼多了,急急地接了電話,一聽不打緊,臉上一點血色都沒了,他有些顫抖的聲音問,“貴重物品區?怎麼說?”電話那邊大呼小叫地說,“沒了,全空了!”
聽到這裡,李金廣隻覺得腦子一陣炸裂,胸口像挨了千斤重的悶錘擊打,眼前一片漆黑,同時手一鬆,電話跌落,他像一尊被粗暴推到的高大雕像,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李穎子聽到動靜,飛速衝了進來,發現父親狀況不好,趕緊叫了春嫂撥打救護車,自己也匆匆收拾了,隨救護車前往醫院,
在途中,李穎子也收到了秘書的信息,得知倉庫的事情,馬上意識到跟夏明脫不了乾係。她凝視著平躺著的父親,蒼白的像一尊雕像,灰紫的嘴唇微弱的翕動,頭發也幾乎全白了。父親是真的老了。不再是那個雷厲風行,關鍵時刻,像年輕仔那樣也能肩挑背扛的偉岸的男人了,他的心臟停擺了,今後也可能隨時再次停擺。
李穎子想想這段時間父親所度過的那些孤獨而沉重的夜晚,她有些愧疚,不該那樣的逼著父親,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她輕輕按著父親慘白衰老的手說道,“爸爸,你好好的,彆怕,有我在,會好起來的!”李金廣的手似乎也動了動,也許,他能遙遠地聽到女兒的話吧。
李金廣送去急救室,春嫂和孫師傅也趕來照看,李穎子交代了一下,就匆匆趕往公司,她已經提前在電話裡交代大家不要在倉庫來回走動,看住老季和夏明,隻遠遠地做好安全路障。在路上她便打電話報了警,一分鐘也不耽擱,她感覺此刻的自己,高大挺拔起來,不同於給肖睿做經紀人時候的強勢,此刻的李穎子感受的是一種實實在在的重任在肩,有很多具體的瑣事需要她親手去辦,許多現實的問題需要她去解決,她必須堅強勇敢且忍受孤獨,霎那間,李穎子體會到了父親李金廣數十年如一日的苦行僧一樣的精神世界,因為懂得,所以慈悲,她對於父親所經曆的感情,冰雪融化似的理解和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