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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照其實是不想見趙明誠的,尤其是當她聽說趙明誠棄城而逃了之後。
老實說,雖然跟趙明誠的感情已經不在了,但李清照是衷心希望,趙明誠能好,而不是成為一個懦夫。
不誇張的說,也就是李清照早就在心裡跟趙明誠和離了,否則她現在非得羞愧死,從此冷淡疏遠趙明誠。
甚至於,李清照都有可能會作詩一首來譏諷趙明誠這個懦夫。
真不是李清照刻薄無情,而是李清照希望她的男人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而不是一個在關鍵時刻拋棄自己的責任、自己的子民獨自逃跑的懦夫。
好在——
李清照出軌在先,已經沒有資格站在道德的製高點來譴責趙明誠了。
現如今,李清照對趙明誠隻有惋惜,覺得趙明誠不該當這樣的懦夫,害了他自己的一生清名。
除此之外,李清照再沒有彆的任何想法。
李清照考慮到她還沒有跟趙明誠和離,便讓李迒將趙明誠請到客房的會客廳當中。
將趙明誠請過來了之後,在王氏的建議下,李迒把下人全都給打發走了,隻剩下王氏和李迒在門外照應。
李清照和趙明誠再見麵,不用刻意為之,兩人就已經沒有了從前的魚水和諧。
此時此刻,李清照和趙明誠隻有相對無語,氣氛非常尷尬。
遙想十幾年前的上元夜那天,趙明誠與李清照的從兄李迥外出遊玩,在相國寺賞花燈時與李清照相識。
趙明誠早就讀過李清照的詩詞,本已讚賞不已,此時一見李清照果然文如其人,冷豔秀美,還有一身讓人隻看一眼就會沉迷的知性,便產生了愛慕之意。
趙明誠回去後,便以“言與司合,安上已脫,芝芙草拔”的字謎方式,委婉地向父親趙挺之談及此事。
趙挺之不明就裡,以為這字謎是兒子從廟會上看來的。
趙挺之絞儘腦汁想了三天三夜,終於恍然大悟:言與司合,乃詞字也;安上已脫,乃女字也;芝芙去頭,乃之夫二字也。詞女之夫,原來兒子要娶的是個女詞人。
於是趙挺之派人到李清照家求親。
當時李清照的父親李格非是禮部員外郎,趙明誠的父親趙挺之是吏部侍郎,均為趙宋王朝的高級官員,兩人可謂門當戶對。
而趙明誠當時在太學裡讀書,可謂這個時期的高級知識分子。
加上趙明誠為人謙和有禮,又喜歡收集碑文,跟李清照興趣相投。
——古老神秘的碑文,把他們引向遙遠的曆史年代,帶給他們一種特有的文化藝術享受,使他們仿佛置身於無憂無慮的遠古時期。
李清照便同意了這門婚事。
兩人新婚後的生活,也有一段時間,安靜和諧,高雅有趣,充滿著幸福與歡樂。
可婚後,李清照和趙明誠常在飯後烹茶論文,指著滿屋的書互相拷問對方,猜中的人先飲茶。
兩人以此為樂。
不過幾乎每次都是李清照先飲茶。
起初的時候,趙明誠也不在意,覺得讓著點自己的女人,也沒有什麼。
然而,慢慢的,趙明誠就發現,哪怕他把吃奶的勁都使出來,也勝不了李清照,先飲這簡簡單單的一杯茶。
等到趙明誠好不容易贏了一次,細細一品,還是李清照放了水。
當時,趙明誠的父親趙挺之已經當上了宰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相當於當時趙宋王朝的二把手,家庭背景非常好,他一個妥妥的官二代,還是趙宋王朝最高學府太學的上舍生,輸給一個女人,當然讓也很心高氣傲的他不服氣。
有一次,趙明誠出外未歸,李清照作《醉花陰》一詞寄給趙明誠告知自己的心情。
趙明誠讀後讚歎不已,卻又想勝過李清照。
於是,趙明誠閉門謝客,廢寢忘食三天,最後寫成詞五十首。
趙明誠把李清照的詞也夾雜在裡麵,叫友人陸德夫評鑒。
友人陸德夫品後說:“隻三句絕佳。”
趙明誠忙問是哪三句。
陸德夫回答:“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
陸德夫又說:“人比黃花瘦可謂精妙至極。”
陸德夫的點評,讓趙明誠的臉一陣白一陣紅。
趙明誠忍不住想,自己竟然不如一個女人,真是枉讀聖賢書。
趙明誠感覺自己太丟人了,恨不得找個地縫鑽到地下去。
趙明誠哪裡知道,李清照的才學就是跟蘇軾、歐陽修相比,都不逞多讓,區區的他更是不在話下。
要是放在平時,李清照還能讓著趙明誠一點。
可偏偏李清照還有一個愛喝酒的毛病,並且還愛喝醉。
一天雨夜過後,丫鬟卷起珠簾便叫李清照起床。
李清照懶懶的問尋,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雨,院子裡的海棠花如何了?
丫鬟敷衍的回答:“與昨天相同。”
李清照氣呼呼的起身,嬌嗔道:“一夜風吹雨打,海棠花定然花落滿地,安能相同?”
然後李清照便寫下了:昨夜雨疏注風驟,濃睡不消殘酒注。試問卷簾人注,卻道海棠依舊。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原本還在一旁笑嗬嗬的看著這一幕的趙明誠,一下子就仿佛受到了一萬點暴擊。
——這無意之間的碾壓才是最致命的。
一次又一次被才華橫溢的李清照打臉,讓趙明誠壓力山大,苦不堪言。
為了不顯得那麼沒氣度。
也是真心欽佩李清照的才學。
趙明誠覺得他隻有恪守弟子之禮,才能跟李清照相處。
不想,兩人卻因此在貌合神離的路上越走越遠……
兩人沉默了很久之後,李清照先打破了沉默:“為何要棄城而逃?”
趙明誠一聽,老臉頓時就臊得跟猴屁股似的。
此時此刻,趙明誠愧悔難當,深深自責,甚至想要起身一走了之。
可掙紮了一陣之後,此行目的還沒有達成的趙明誠,悠悠一歎,然後實話實說:“我從未經曆過類似之事,一時畏懼了。”
對於趙明誠的解釋,李清照很不滿意。
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隻有危急時刻,才能看出一個人的真正本性。
可李清照現在跟趙明誠已經沒有什麼關係了。
而且,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硬要說來,令趙明誠如此丟人現眼的還是李存——要不是李存伐宋,王亦也不會心生叛宋投乾的心思,那樣的話,趙明誠也就不會棄城而逃了。
所以,礙於自己現在的身份,李清照也不好多說什麼。
見李清照並沒有揪著他丟人現眼的事不放,趙明誠既鬆了一口氣,又有些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