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喬登怦然心動。
這一刻他心中不由暗自吟詠出他自幼學習的那首詩: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劍閣守將馬元殷勤地為眾人接風洗塵。關內館閣早已被他派人打掃乾淨,在崔燦等人用過午膳之後,眾人分彆進了不同的館閣休息一會以待繼續趕路。
“李暘,你來這裡所為何事?”崔燦以前在上洛做侍禦史時和這名殿前虎賁熟識,對於此人的修為他是知之甚深。
“回稟使君大人,我特為流民之事而來。不知大人如何一路行來,對於我們這些自外州而來的流民是何意見?”
崔燦此次赴任益州,還有一件事情便是持節處置這些廣泛散布在益州梁州的流民。自打四年前西土遭遇連年大旱,很多地方幾乎顆粒無收。大量的饑民四處乞食最終引發成一場暴亂。這場暴亂起於永和三年四月,到了十月便被當時還鎮守長安的趙王皇甫倫派兵給蕩平。隻是這流民問題一直懸而未決。
自打後商天下大亂,發展到後來三分天下,益州梁州這邊是屬於當時割據西蜀的蜀商國的。蜀商和大周大戰多年,漢中一地的居民要麼戰死,要麼被兩方各自遷移到其它地區。時至今日,梁州一地的人口相比於後商時期都是大大減少的。
來到這邊的流民大多都如李暘他們一般,祖上很多都其實是當年從漢中遷徙出去或逃難出去的。雖說已經過去了快一百來年,再度歸來時,風景依舊物是人非。對於他們這些流民,梁州本地人一開始還是比較熱情,畢竟他們之中很多人也算是以前的本地人。逃難至此,大家夥稍微幫點讓他們渡過難關。
可誰也架不住這些流民一住便是一年,而且絲毫沒有返回的打算。而且這些流民因為是寓居此地,眾人是特彆的團結剽悍。每每和當地人產生糾紛之時,這些流民都是團結對外,反而壓的當地人不敢動彈。
原本這些流人還是隻在漢中一地,是被朝廷禁止穿過劍閣關的。可永泰三年初朝廷派遣一個使者過來考察流民情況。這使者受流民賄賂,最終上報說流民多大十來萬,僅漢中一地不能贍養。於是乎,當這份報告呈交上去之後,朝廷便決定允許流民穿過劍閣去益州乞食度日。
而後,上洛又發生了那麼一係列的政變,這事便耽擱了下來。在趙王皇甫倫被趕下台後,齊王皇甫囧以首功居輔政之位,這個兩州流民問題便再度翻了起來。
蜀地富饒自不必多說,便是漢中一地也是氣候溫和土地肥沃。加之很多流人原本就是梁州這邊的土著,這時間一長,這些人之中很多人便不想再返回雍州秦州。
隻是雍州秦州原本經過那幾年大旱還有祁萬年之亂人口就銳減很多,這兩州的刺史還有郡守治下無人哪能忍受,連番上表要求將流散在益州梁州的流民遣返回本地。
崔燦對於這一切都知之甚深。
朝廷已經有了決議,鑒於雍州秦州大旱已過,這些流民當返回原屬地。他路過南鄭時,梁州刺史羅商已經開始著手遣返散布在梁州各地的流民了。而崔燦到了蜀地的第一件事情,也是要遣返那些流散在益州的流民。
遣返流民,收本地人心,一舉兩得之事,何樂不為。
在他看來,流民在梁州益州兩地乞食已經一年多了,當感恩戴德。趁此時夏天剛過,及時返回原地。速度快的話,正好能趕上冬播,第二年便就有了收成。
每每一想到這裡,崔燦就覺得自己身上責任重大,當需儘快讓流民們起身。否則耽擱了冬播,可又少了一年的收成。
可李暘久居此地的親屬們卻不這般想。
李暘雖然回來還不足一個月,可他已經了解到了這流民的具體情況。
雖說自大晉平定蜀地以來已經有了五十多年,可益州梁州兩地的人口相較後商時期還是顯得那般的稀少。流民們在這邊已經紮根了,已經開始開荒種田婚嫁生子。這邊的氣候又遠勝雍州秦州那邊,絕大多數流民已經渡過了最艱難的時期,是不願意再返回故地的。
按照李暘大哥李享的說法便是,我等都是大晉子民,這走到哪裡還不是為大晉納稅服役。這麼多流民,原本曆經千辛萬苦千裡迢迢來到這梁州益州等地,好不容易安頓了下來。怎麼又要千裡迢迢扶老攜幼地返回故土呢?來時已經死了那麼多人了,這返回一趟又不知要死多少人。
他此次前來,李享和他商議的一個方案便是實在不行,請求朝廷允許他們返回巴地宕渠故土。在他們看來,這個要求一點也不過份。宕渠才是他們的故土,而不是什麼略陽。
而且更重要的一條便是,李暘認為齊王以宗親之疏來輔政也不能長久,上洛還要再亂。而益州梁州等地關山相隔,實在是避難的不二良地。
拖字訣,這才是他們兄弟最終的目的。隻要能再拖上一年半載的,便沒有人能遷走他們了。
崔燦並不知道李暘兄弟們心中這些想法,但他久經世事,心知這事不能再拖。如今已是這般大的阻力,再拖便每人能解決了。
“李暘,你以前也在朝廷任職,當知朝廷既然已經下了定論,這事便無法更改。”對於李暘提的要移居宕渠之事崔燦是直接拒絕,“本府聽說你兄弟幾人在流人之中聲望甚高,當協助朝廷做好遷移工作。國朝有典,有功必賞,這你是最清楚的。隻要能順利將流民遷回原地,便是大功一件。本府到時會如實上報朝廷,嘉獎你等之功。”
“至於你說的擔憂老弱病殘之事,本府會適當給你們調派一些人手和物資。你等也都是大晉子民,你們每一個人朝廷都不願失去。這一點,還請你給大家說明。此時已經七月份了,你們越快動身,便越是有利。李暘,你這便回去趕緊準備。事了之後,本府還想聘請你做我的牙門將呢。”
看到李暘離去,崔燦沉吟一會,又讓人把喬登叫了進來。
“賢侄,你乃蜀地之人,你可了解你們蜀地的流民情況。”
喬登聽聞此言,精神為之一振。他少年早慧,家中更是門庭若市,往來之間都是蜀地有份量之人,對於蜀地之事,他可以說是了若指掌。
“使君大人,流民的具體情況是這樣子的。”喬登一旦開口便是滔滔不絕,“他們由於是自外地遷徙進來,為了保護自身的利益不被當地人侵犯,他們基本上都是結營自保。少者七八十家在一起,多者足有數千之眾。各營都有首領,一般都是原雍州秦州本地的大戶,很多都曾出任過朝廷官員,人麵甚是廣泛。他們平日裡的飲食除了州郡分發的那些糧食,便是捕魚打獵采摘野果野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