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迦僵在空中,有點不知所措,看來它不善於應對小動物們的私人恩怨。
羅彬瀚和它的僵硬程度差不多,但思維卻相當活躍。他仔細衡量著馬林諾弗拉斯的重要性,以及在他找到雅萊麗伽以前“漂亮臉兒”把馬林剁碎的可能性——他跟索瑪沙斯提亞不熟,但是這初次邂逅給他的印象就是馬林不太可能留下全屍。
但“漂亮臉兒”可未必知道他和荊璜的關係。
羅彬瀚還在琢磨自己應當對馬林說什麼話才能證明他們兩個不熟,這時馬林回過頭來,表情絕望地和羅彬瀚對視了一眼。
他猛地摟住羅彬瀚的脖子。
“索瑪沙斯提亞!”他大吼道,“我現在找了新靠山啦!他就是你所畏懼的魔鬼!那個踩踏血雲燒儘你一切不義之財的審判者!火雲邪神的信徒如今與我同在!”
羅彬瀚想掙開他的手,馬林卻死死地糾纏著他。他隻得抓狂地喝問:“你他媽說的什麼屁話!”
“我在試圖保住我們三個的命!”馬林壓低聲音回答,那聲音聽起來和哀嚎也差不多,“假裝我們和他要找的紅衣小孩有關係,這樣他才不會馬上殺了我們!”
羅彬瀚憤怒地扯著那條摟住自己脖子的胳膊:“他隻想殺了你啊!關我們屁事!我根本不認識那紅衣小孩!”
“彆說得那麼事不關己!”馬林嚷道,“你都見過我沒穿褲子的模樣了!”
他的最後一句喊得未免有點大聲,羅彬瀚不確定索瑪沙司提亞是否聽見了。他這會兒已經放棄甩開馬林的手臂,而是直接要用射線槍打穿他的腦袋。馬林則如一隻在沙漠裡遇到參天古木的樹懶,以著向死之心堅決地擁抱住他。他們糾纏得太近,羅彬瀚沒法在不傷自己的情況下給他一槍。
這時地上的索瑪沙斯提亞說話了。他的聲音並不很響,一直都是輕輕的,讓陰風把其中的內容送往聽者耳畔。
“這可真是個有意思的消息,”他輕柔地說,“十分鐘前我收到報告,有人在牟籮交易所門口搗亂,殺了我的兄弟。然後我就在這兒看到了你,馬林……我假定這就是你和你這位新朋友做的?”
“不是!”羅彬瀚吼道。與此同時馬林比他吼得還大聲。
“正是!”他用男高音般無比透亮的嗓子呐喊道,“他隻用兩槍就把你的守衛們乾掉了!你看到他那領巾,還有背後的鴿子了嗎?他就是靠那兩樣寶物詛咒了你親愛的兄弟們,把它們變成了脆皮軟骨的廢物!”
羅彬瀚已經快搞不明白馬林這麼做的目的了——他是真想延遲自身的死亡,還是單純地決定要拉一個人陪葬呢?
索瑪沙斯提亞露出了恐怖的笑容。
看到那笑容的瞬間,羅彬瀚知道任何辯解都無濟於事。“漂亮臉兒”已經不會在乎他和宓穀拉是否無辜,這東西絕對會把他們和馬林一起剁成餡。
他暫時放棄了殺死馬林並把它轉入餘生願望清單),然後對身下的娜迦吼道:“我們要回市場!我有重要的東西忘在那兒了!甩掉這幫人把我們送回去,我的朋友會給你五百枚金幣!”
茫然中的娜迦終於聽到了自己能夠理解的要求,它爽快地一頭紮進湖內,又朝湖底發光的淤泥潭潛遊。
“彆去交易所,讓它帶我們去彆的地方!”馬林諾弗拉斯叫道,“交易所就是‘漂亮臉兒’的家後院!我們根本逃不掉的!”
“行啊,那你就在這湖裡飄著吧。”羅彬瀚冷冷地說。他儘管並不熟悉這地方的風土人情,但起碼還算有點人情常識。如果他們能花錢雇一隻娜迦跑路,索瑪沙斯提亞也能雇一群來追蹤他們。前者是件未必能成功的事,而後者多半輕而易舉——交易所的正門都直接設在娜迦池底了,索瑪沙斯提亞不可能和娜迦不熟。
他盯著那發光的淤泥潭飛速靠近,腦袋裡開始鉤織後策。如今絕不能指望那怪胎是個通情達理而又性情仁慈的生物,即便他能證明自己和馬林隻是萍水相逢,對方沒準也會殺了自己和宓穀拉。搖尾乞憐的策略毫無安全性可言,那麼他還有三條路可以走。
最理想的狀況是,他可以在交易所找到另一扇門。雖然馬林聲稱正門是唯一的,然而並不乏常客在驗明正身後購買更加便捷的臨時門。如果他們的運氣夠好真的要非常好才行),就會碰到另一個剛巧從私人門戶過來的遊客,然後從他的門溜走。
當然,這是件碰運氣的事兒,而羅彬瀚對此沒多大自信。他的第二個計劃是找到那殺死守衛的黑發年輕人——當然不是為了證明誰是真凶,而是要在索瑪沙斯提亞麵前快速地和他打成一夥,好讓真正的實力派。
他沒法知道這兩個計劃究竟有多大可能實現,因此最終把注意力都集中在第三個計劃上。他把手伸進口袋,確定山核桃還躺在裡麵。
龍。龍。龍。彆管是真龍還是亞龍。蜥魔跳得高卻不會飛,如果他弄到一條具有飛行能力的龍,且對方也願意帶著他們一起奔向自由,那麼逃出生天未嘗沒有可能。
發光的泥潭已近在咫尺。
這時羅彬瀚感覺到自己背後微微一沉。他起初以為是馬林又在對他進行肢體騷擾,可很快就意識到作為一隻男人的手臂,那東西過分冰冷且刺人了。
他扭過腦袋張望,趴在他後背上的東西同時也正往上攀爬,靠向他的肩頭。他和對方的腦袋差點撞在一起。
羅彬瀚看到密密麻麻的細鱗,在宓穀拉發卡的光照下呈現出非常漂亮的湛藍色,與他的領巾花紋一模一樣。然後則是一雙瞳孔如橫杠的冰冷眼睛。
那是一隻蜥蜴。除開顏色不同,它很像是之前蹲在索瑪沙斯提亞肩膀上的那一隻。
羅彬瀚完全不曉得這東西怎麼會出現在自己身上。他幾乎有點懵住了。這時馬林也看到了蜥蜴,他尖叫道:“這是鬼影麻痹蜥!它能讓你僵得像石頭一樣!”
這時那蜥蜴已經微微張開嘴。羅彬瀚甚至能看清它的舌尖在充滿毒唾液的口腔裡快速顫動,如同滿弓上蓄勢待發的利矢。而此時他左手的射線槍垂對地麵,右手則插在袋裡摸尋馴化之香——蜥蜴在左肩,他沒法不換手地執行射擊動作。
羅彬瀚已來不及思考。他把自己的右手抽出口袋,在對方的舌頭刺穿自己的脖子以前,他狠狠地把右手攥著的硬物堵進對方口腔內。
娜迦衝到了淤泥潭底,隨即一個快樂的回旋翻滾,把身上三人統統甩進光源中。隨後它充滿期盼地趴在池底,等待客人們回來付說定的傭金。
羅彬瀚並沒打算故意賴賬,但在衝出水晶湖後便覺得自己命運未卜。他摔在地上,那蜥蜴則輕盈地一躍,落在他正麵。
他們麵麵相覷。羅彬瀚眼睜睜地看著它咽喉蠕動,把山核桃殼整個吞進肚裡。
它仍然盯著羅彬瀚,眼神冰冷而詭異,但是原先穩穩站著的四肢卻開始飄來晃去。羅彬瀚心驚膽戰地等了十多秒,這怪東西還是繼續原地搖晃,而且鱗片開始不停地變色。
“你不咬我啦?”他試探著問道。
那蜥蜴依舊在原地滑步。它把腦袋順時針扭了一百八十度,上下顛倒地琢磨著羅彬瀚的長相。最後它似乎覺得還算湊合,於是用搖晃的爪子輕輕打了一下羅彬瀚撐地的左手。爪尖掠過呐戒的花紋。
“呐。”戒指乖巧地說。
它吃驚地望著戒指,然後像個醉漢那樣不停打嗝。
“嘛!”它嘲笑似地大叫道,“嘛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