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到荊璜旁邊,指著下方的冰層說:“你看那塊冰,像不像一朵花?”
荊璜看了過去,顯然沒找到什麼像花的冰,於是羅彬瀚又說:“我想起來了。當初我去醫院看周雨,打電話讓你給我帶點慰問品,結果你他媽給老子買了一大束白玫瑰。你當時到底怎麼想的?有拿白玫瑰送病人的嗎?”
“隨手拿的。”荊璜毫無愧疚地回答。
羅彬瀚嫌棄地往後退了一步,然後罵道:“你知道當時周雨看我抱著花是啥眼神嗎?得虧這事我媽不知道,不然就啥也說不清……”
他猛然甩臂,將手中的銀箱狠狠砸向對方後腦勺。這傾儘全力的一擊成功將對方撞落懸崖。接著羅彬瀚立刻往遠離懸崖的方向逃跑,同時竭力想從衣袋內掏出存放著急火墜的引力扭曲器。
防凍服嚴重妨礙了他的動作,而他也不敢冒險停下腳步,隻能在奔跑中試著把手臂抽出防凍服的袖管。
他成功跑出了十來步,然後停在原地動彈不得。那絕不是體力耗儘或卡住了冰隙,他感到某種東西牢牢固定住他的雙腳。
這種狀況羅彬瀚曾在很久以前體驗過一次。於是他低下頭,看到腳底有一團不屬於他自己的影子。在如此愁雲慘淡的陰天下,那道細長的影子依舊漆黑如墨。
陰影裡有某種東西蠕動。
如灰霜般暗淡的昆蟲從影中浮出,爬向他的鞋子和褲管。這些灰色的蟲類僅有指甲蓋大小,數量卻好像無窮無儘,像要慢慢將他淹沒。
隔著防凍服,羅彬瀚能感覺到它們正在拚命往自己的皮膚內鑽擠。他無處可逃,也不敢貿然打開全封閉的防凍服,隻能加倍努力地試圖把手從防凍服袖管裡抽出來。
“你很警覺。”有個聲音在他背後說。
羅彬瀚僵硬地轉過頭。
冰崖上方懸浮著紅衣的少年。他身上毫發無傷,如幻影般靜靜停留在虛空中。狂風刮卷他的衣發,在裹挾冰粒的劇烈氣流中,他像什麼也沒發生過那樣謔然微笑。
他落在冰層上,向羅彬瀚慢步走來。無數道陰影從他衣內滑出,將他徹底覆蓋隱藏。當幽暗褪去後,站在羅彬瀚麵前的是個看上去和荊璜年紀相若的長發女孩。她停在羅彬瀚兩米開外的地方,似乎不打算靠近那些灰蟲。
女孩穿著一件箭袖長擺的黑色布服,帶著點古代俠客的感覺,然而上半身又套著極具科技感的金屬背心。這種古怪的裝束羅彬瀚以前隻見過一次,那正是在他和荊璜初次碰麵的夜晚。
女孩用手梳理了一下黑發,然後用幽深的眼睛望向羅彬瀚。
“對我們共同的先祖致以敬意。”她說,“長彆不需悲哀。”
一條影子從她腳下閃出。它的速度比菲娜更快,羅彬瀚隻瞄見它出現,卻不清楚它落到了何處,直到某種輕淡的冰涼感穿透他的腹部,然後那裡又開始發熱。
羅彬瀚低下頭,發現自己的防凍服被打穿了,一個比拳頭稍大的洞出現在他的肚子上。他不知道這個洞開得有多深,但卻能感到寒風從中穿過。
血液和臟器從洞裡滑出,又馬上被外界的酷寒封凍,沉甸甸地掛在衣服外。幾粒血冰掉在地上,腳底的蟲群立刻蜂擁而上,貪婪地將它們分食殆儘。
“活人的腦子對它們更有用。”他聽見女孩的聲音說,“但這裡很冷,你不會感覺到太大痛苦。”
她的聲音和陰影都迅速遠去,渺然無蹤。而羅彬瀚確實沒感到什麼疼痛。他勉強把腳從蟲群裡抽出來,朝後踉蹌幾步,摔倒在地上。
他的下半身徹底失去了知覺,視野也開始模糊。蟲群化為混沌的灰潮,迅速地向著他爬來。他的腳再也使不上力氣,隻好儘可能用雙臂往後挪拽。
身體的溫度在迅速降低,羅彬瀚甚至驚訝自己為什麼還能保持清醒。當灰潮侵略到他的腳邊時,他竭儘全力地橫過身體,用手中抓著的銀箱砸了過去。
灰潮塌陷了幾塊,然後益發猛烈地朝他湧來。他意識到自己絕不能停留在原地,於是用儘全力往地上一撐,抱著銀箱滾向十步外的冰崖。略微傾斜的冰麵幫了他的忙,讓他沒費多少力氣就滑向崖邊。
灰潮終於被他甩在後方。然後他身下一空,向著不知深淺的虛無處摔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