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必要來說說碧之女王的一點私人愛好。
正如全天下所有功成名就的女王,賢明、機智和獨攬大權,絕不為一時趣味而衝昏頭腦,過去可能存在過的這位宇宙之王也完全如此。在上一個聯合的時代結束,而眾王的紛爭也被全部平息後,她得到的是完全的愛戴。毫無疑問。不愛戴的人可以從這個宇宙離開——連貓咪們都會眾口一詞地這麼說。
但是,她並不是一個沒有分毫私欲的君主。正如那個時代所有人都知道的,女王有著慷慨熱情的品性,熱鬨場合永遠能討她的歡心。在所有的熱鬨當中,她對婚禮的執著是令人難以理解的。鑒於她那漫長的壽命與獨特的威能,一位或任意數量的)親王都毫無必要。不,這件事與繁殖、欲望或共同生活毫無關係,女王隻是熱愛典禮和儀式。那不必要是奢侈華貴的,隻要參與的人足夠多,足夠熱鬨和有趣,仿佛她希望這種習俗能在曆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婚禮,當然,是個足夠有噱頭的典禮,一般緊跟在宴會日後頭。成為新郎或新娘的人將有榮幸麵見女王。他們將被特彆允許觀光那座充滿傳奇的王城。儘管時限隻有短短一日,那卻幾乎能讓他們抵達世界的任意一個角落。緊跟著在女王訪問各地召開的生日宴席上,新晉的男主人或女主人也將陪同出席,享受世界之主伴侶的尊榮,而同時也要負責招待女王千奇百怪的客人們。
這是一項非常有趣,但也非常疲勞的工作。可是在當時,渴望得到這個榮譽的人依舊數之不儘。報名者太多了,女王不可能一個一個地接見,因此她忠實的魔法師顧問為她設計了糖飯決鬥,而魔法師最聰明伶俐的助手,一隻身手了得的不死之貓,則擔任決鬥的裁判。
決鬥設計是完美的,兼顧娛樂性與選拔性。大量的即興演出和逗趣,一點點合理範圍內的暴力成分,就算小孩兒也完全能看。當然,作為受到女王委托的神聖裁判,不死之貓鄭重承諾,不會有任何一位決鬥者在表演中受到嚴重傷害。
它的承諾是否真的完美兌現了?對於生活在曆史終結以後的人而言,要確認這點事很困難的。在倫理之家寄送給屋主的紀念日通知單上也不曾說明。不過,作為終末之城一切人際關係的忠實維護者,倫理之家詳細說明了糖飯決鬥可能會碰到哪些項目——事實上,一般來說,在常規的年份裡,決鬥者們至少要在餐桌上跳一百支舞,唱三百首歌,用五百種不同的糖果武器互錘,同時還會被換上數千套不同風格的衣服。在這過程中他們可以要求休息,隻要能頂住觀眾們熱切的歡呼與渴望的眼神。另有一點則是不能逃下餐桌,逃下餐桌便是棄甲而逃。不但喪失決鬥資格,還會在整個慶典期間被喊作“菜貓”。
當不死之貓喊出那句宣告時,妥巴瞧出荊璜隻差一點點就成了“菜貓”。儘管在外人眼中他隻是麵無表情地站在桌上,衣襟前多出一連串小花墜飾。不過眼下這已經瞞不過妥巴了,它能瞧見荊璜每一根散亂的短碎發都高高翹起,活像隻瞪著噴水管亂舞的貓。一點不錯,那果真是應激反應。
它幾乎要同情他們家裡的小精神病了。可是那還是不能讓主持人滿意。皮帶貓很快從天空湖麵落回餐桌上,目光炯炯地繞著荊璜轉圈。
“嘿!嘿!嘿!”它叫道,“這是怎麼回事?這可算不上是閃電變身!”
“變了。”荊璜說,用仇恨的目光掃了一眼襟前掛著的糖果小花。
“這可不行。完全不行!這也叫變了?瞧瞧你對麵的那個!”皮帶貓說,“那才叫專業啊,老兄!”
它的尾巴翹起來,末端幾乎折成一個直角,斬釘截鐵地指向餐桌對麵。在那裡站著一位華麗絕倫的騎士。頭頂高達九層的硬殼八角蛋糕,每朵裱花中間都裝飾著已點燃的彩色小蠟燭,色彩清新的盔甲給了他一個皮球般威風凜凜的肚子,還有一條用碎紅寶石糖綴起來的腰帶。
“哇!”這騎士對自己的裝束驚歎著,充滿敬畏地舉起雙手,向觀眾們展示他雙手上的矛與盾:一根看起來非常結實的長棍麵包,還有一塊正麵黏滿了硬殼水果的圓形麵餅。
皮帶貓滿意地點點頭:“這才是我們要的靚裝騎士!”
“必勝!”維戴著數百根小蠟燭喊道,使勁用他的長麵包棍敲打硬殼水果麵餅,發出清脆響亮的砰砰聲。這的確是兩件管飽而管用的趁手家夥。
荊璜的黑眼睛裡像要噴出火來。
“讓我們再試一次。”皮帶貓說,“——閃閃閃閃閃電變身!”
噗地一聲輕響。一朵糖果小花從荊璜頭頂鑽出來,順著他的發旋方向轉了兩圈。荊璜冷冷地一甩頭,那朵花便掉到餐桌上。他依然穿著自己那身飄飄蕩蕩的紅袍子。
皮帶貓深深吸了口氣,把戴著爪套的前掌擱在腰上。
“好吧,可真夠頑固的。”它說,“我倒瞧瞧這是怎麼回事——閃閃閃閃閃閃閃閃閃電變身!”
就連妥巴也聽不清皮帶貓到底發出了多少個代表“閃”的顫音,它隻看到無數花朵糖從荊璜的頭發或袖口不斷落下,在餐桌上堆成一座漂亮的花堆。但是沒用。甭管皮帶貓的舌頭彈得多快,荊璜仍然穿著他那一身色調純粹的紅袍子。
皮帶貓惱怒地發出一聲喵叫。
“好吧!”它說,“不管這是什麼花招,算你走運!沒時間浪費在著裝上了,就這樣!我們開始第一個項目!螺旋派派舞!你們知道該怎麼做嗎?一點也不難!現在首先跳起來,對,對,像我這樣跳起來。先是左腳!一、二、三。二、二、三。換成右腳!一、二、三。二、二、三。再轉個圈!換回左腳重新來!現在會跳了嗎?就是這麼簡單!你們一直保持這個舞姿!”
維不熟練地模仿著皮帶貓跳了起來。他以前可能沒學過,可一旦跳起來卻很快上手。鄰近的客人們熱情地給他加油助威。
“學的很好!”皮帶貓喊道,“現在!拿起餐桌上的派!任何糖果派!砸中對方就得一分!誰先得到九十九分就結束!”
這的確是個有點難度的要求。維在餐桌上保持著跳躍和旋轉,還得留神不因為撞到菜肴而跌倒。他在這一切的間隙裡拚命地張望,找尋一道符合標準的糖果派。當它發現目標時欣喜的伸出手。一、二、三。他按照節拍彎下腰。二、二、三。他的手指夠到了餐盤的邊緣。
但是他沒能拿到那盤木糖球派。他甚至沒看清楚整個過程,仿佛一陣颶風從餐桌上席卷而過。一次猛烈的炮彈轟擊。他的臉被凶狠地擊中。還不等他反應過來,第二發彈藥接踵而至。維在混亂中手足失措,差一點摔下餐桌。
“當心!”坐在他腳邊的賓客大叫道。
維成功地站穩了。有幾秒他緊張得幾乎停止跳舞,但很快意識到這會讓他失去決鬥資格。他趕緊按照拍子動起來,然後才開始張望對手的所在。緊接著他看見了,在餐桌遠遠的儘頭,他的對手也保持著舞步。那是怎樣可怕而快速的舞法!他簡直數不清對方的拍子!一二三二二三一二三二二三一二三——途中所有放著派的盤子已經全消失了——它們高高地壘疊起來,像兩座小巧的冰糖塔——就矗立在他那恐怖敵人的雙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