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點點頭,神態裡有點漫不經心,可同時也能顯得她似乎很關注。她問道:“你下的指令是什麼?”
“那不重要了。”
“重要性應當由我判斷。”她認認真真地問,“0305,你向許願機要了什麼?”
姬尋向著微青的黑暗沉默無語。
“你需要說出來,”她催促道,“如果你還想離開這裡,你必須向我證明你有可改造的地方。”
“也許我沒有。”姬尋心平氣和地回答。
“你許願要讓誰複活了嗎?”
“不。”
“你許願讓威脅你的東西死去?”
“不。”
“為什麼不?”她用那毫無破綻地聲調問。但是姬尋有點克製不住地露出了笑容。他不想這樣,但是他已經用不了那種控製情緒的小技巧了。
“你要知道,”他輕快地說,“對於一個學得稍微認真點的人,是不會問出這樣的問題的。”
他對麵的人仍然用雙手抱著胸前。她的腳直直地往前伸展,從裙擺下探了出來。很有趣地,姬尋發現她在裙底下穿著一雙噴射式彈跳鞋。一些基地成員會在幼年階段把這種鞋反複地發明出來,並且拿它在基地的開放區域裡玩跳躍遊戲。這種遊戲通常不會持續很久,因為改造的上限放在那裡,總的來說沒有什麼挑戰性。
穿著粉紅色彈跳鞋的女孩問:“為什麼?”
“在操作許願機時應該儘量避免涉及到生死問題。”
“為什麼?”
“許願機對生死的理解和我們有很多不同。那總是會引起意外後果。”
“那和你為什麼不做沒關係。為什麼?”
“我不想引起那樣的後果。”
“你真的不想?”
“是的。”
“那麼為什麼你以前許過這樣的願望?”女孩說,“上一次你期望殺死和你作對的人,是不是?你想讓一切都按你的意思結束,是不是?為什麼?”
姬尋臉上的笑容已經完全消散了。他安靜地同另一張石椅上的人對望著。過了一陣後他說:“原因和你一樣。”
“為什麼?”
“因為無知。把生死問題寄托給許願機是無知導致的。這一次我沒這麼做。如果你想知道的話,我也沒有叫它把你消滅。”
“你做不到。”
“我顧忌後果的話就做不到。不過就像我說的,那已經不重要了。你能把形象換掉嗎?”
“為什麼?”
“因為我不喜歡你冒用她。”
她笑了。就像焰火自雪白的燭芯頂上旋轉盛開。
“你也在冒用她。”她說,“為什麼?這有什麼不同?”
“我能否也問你一些問題?”
“被困住的是你。”
“是我們。”姬尋糾正道,“關於死的指令困住了我們兩個。但是現在我看得出事情有點變化。就在剛才,在你殺死我以前,我已經許了一個用於使我們所有人逃脫的願望。”
她的眼睛閉上了一會兒。閉上又睜開。她那好似印畫般邊界分明的眼睛也時隱時現,那道豎瞳狀的裂縫在其中閃逝。最後她有點疲倦般地撥了撥發絲。
“你許了什麼?”她直截了當地問,“你該死地對我做了什麼?”
姬尋看看他,又仰頭望望上當。青色已變得濃鬱起來,如同連片苔蘚在黑暗裡蔓生。這景象令他想起了妥巴,想象中的妥巴也正在他身邊,一半的時間裡衝他惡語威脅,另一半的時間則指著對麵的東西破口大罵。他竟然有些躊躇了。
“我,”他頓了頓說,“我實現了我們所有人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