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麵的事情完全超出了周雨的理解範圍。
毫無疑問的是,紅葉的劍確實命中了桑蓮。雖然被紅葉的身體擋住了視線,但衣衫單薄的少年沒有攜帶任何武器,那雙手也始終安穩地交疊垂落在身前。兩人之間不存在任何障礙物。更何況,即便是有著銅牆鐵壁,恐怕也無法阻止那青劍的光刃。紅葉曾以劍破開厚牆,斬斷鋼管,這全部都是周雨親眼見證的戰績。
然而,當紅葉往後退卻時,站在原地的少年依舊毫發無傷。他維持著原先的站姿,向紅葉微微低頭行禮,以文靜的態度說:“晶子指教了。”
紅葉沒有說話。在逐漸熟悉她肢體語言的周雨看來,那像是一種費解的姿態。不像剛才攻擊餘老大的時候,青劍未能傷害到桑蓮,這件事絕對出乎紅葉的意料。
“連‘義理’都無法破壞的法,為何你會有這種神通?是‘凍結’……不,就算是他也做不到。桑蓮,你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仿佛沒有聽到紅葉的質問,少年靜靜低下頭,如同陷入了冥思一般。
“義有金之德,青有木之形。”他自言自語地念道,“此在四有內,不具皆空法。”
紅葉發出急促的呼吸聲。從她的反應看,似乎能夠理解桑蓮那莫名其妙的言語。她忽然大步上前,以雙手握劍,自桑蓮頭頂斬落。
這一次,周雨看清了發生的事情。當劍刃接觸到少年額發時,青光像煙花落入海麵般消湮無蹤。直到不再與少年的軀體接觸時,青光又重新“生長”出來。那不可思議的景象,讓人懷疑站在那裡的少年是一個沒有實體的幻影。
紅葉毫不停頓地揮劍。那狂風暴雨般急遽的攻勢,那以全身為軸線劃出的青之弧規,和她往日所使用的劍術簡直是判若兩人。
或許是周雨為不懂劍術而產生的錯覺,在他看來,此刻的紅葉雖然穩穩站在原地,手中華麗的劍式卻酷似那一夜和她決鬥的昂蒂。和昂蒂不同的是,她的動作更快、更穩,毫無野獸的凶狂,反而給予人冷酷的印象。
青色的劍光如星流霆擊。
與之相對,桑蓮仍舊靜靜地,如山木般站立在原地。無論青色的風暴如何在他身畔呼嘯,他也隻是望著前方的空虛處。
這副情形,竟然和奧斯爾宴會上的狀況完全翻轉過來。而和當初的紅葉不同,桑蓮甚至連反擊的嘗試也沒有。十幾秒後,青色的風暴驟然而歇,紅葉依舊退回原地。大概已經確認了劍的無效,她鬆開右手,任由劍刃消墜在空氣當中。與此同時,周雨卻覺得自己手腕上的黑繩變得沉重起來。他抬起手臂看了一眼,玉線粗細的繩仍如舊狀,粗細和長短都沒有變化。
“你的神通,是在吞食土地以後又增強了吧?確實,現在普通的辦法已經無法傷害到你了。既然如此……”
收起青劍的紅葉,語氣裡卻沒有善罷甘休的意思。她忽然轉頭望了周雨一眼,又很快地回過頭去。
周雨忽然有了不祥的預感,從紅葉的目光中,他感覺到了某種沉重的決心。
然後,空氣凝滯起來。
明明隻是望著紅葉的背影,周雨卻覺得自己看到了兩顆散發出璀璨銀光的晶體。被沉重空氣壓迫著的眼球開始出現黑視,唯獨那冰冷閃耀的銀晶之光,猶如黑夜裡的雙月般烙印在視網膜上。
“再見了桑蓮。關於你的死亡,我會委托老人去向盜火解釋的。”
嬌豔動聽的聲音,在雙月間輕飄飄地徊蕩。那應當是周雨十分熟悉的人,此時此刻卻陡然變得陌生起來。凝視著黑暗裡的雙月過久,讓他的意識也逐漸昏沉起來。身體像是被浸入了某種冰冷的火焰當中,明明灼痛不已,卻開始變得僵冷、硬化。
無法抵抗,無法逃跑,就連彎曲一根手指也做不到了。身體和思維都在一點點地結晶,變成某種美麗冰冷的無機物。
儘管明白此刻正身處某種致命的危險當中,意識卻仍舊朝著沉睡的淵藪裡滑落。就在徹底喪失知感以前,黑暗裡響起清脆的笛聲。
無名的笛曲,明明旋律簡單至極,卻令人過耳難忘。在那曲樂奏響的瞬間,黑暗中的雙月立刻旋即消湮黯淡。在被冷火燒灼的感覺褪去,視野複歸光明以後,他第一眼看見的便是紅葉的背影。
“紅葉!”
周雨快步上前,攙扶住她的左臂。剛才還在與桑蓮對峙的紅葉,此刻卻低著頭,用右手緊緊蓋住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