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彬瀚的確並沒怎麼擔心,他正忙著思索陳薇的前半段話,以至於把後頭的內容全忽略了。他滿心琢磨著陳薇對荊璜的評價,簡直懷疑荊璜還有另一個性格相反的雙胞胎兄弟。
“我覺得我們之間有些誤會。”他忍不住說,“要麼是關於荊璜的,要麼是關於細心溫柔的。”
“有什麼不妥嗎?”
“就……你覺得他的性格像誰?”
“自然是像他的母親。雖然我並沒有親眼見過南域主人,但是也聽聞師父提起過她的事。除了不喜歡和彆人交往這一點,荊璜其他方麵都和母親很像。”
對於她這個結論的真假,羅彬瀚無從判斷。他所了解的玉音女從未像個真實存在的人物,而更像是一個燈光之下的剪影,一個完美動人的符號。他向陳薇承認,荊璜的本性也許受到了血緣的影響,他的先天性格是一位崇高的聖人塑造的。但是與此同時他也冷靜地向陳薇指出,他們更加不應該忘記的一點是,荊璜的學習能力毫無疑問受到了許願機的影響,他的後天性格是一隻嘴臭的小咪賦予的。
“小咪?”
“你不認識?”
“確實不曾聽荊璜提起過這個名字。自我離開赤縣以後,一直沒有多少機會了解荊璜的情況。”
羅彬瀚有點好奇她是否知道矮星客,或者阿薩巴姆,不過他並沒有直接問她了解多少,而是繼續向她介紹那位精英殺手。對於這隻殺生無數的小貓咪,他當然不能稱得上喜愛或欣賞,可是自從聽了雅萊麗伽的故事以後,他卻經常在無聊中想到它,幾乎能在腦袋裡勾勒出它的樣子。
“這隻貓對我很有意義。”他不無感激地說,“它證明了我的清白。”
陳薇看上去一點也沒領會他的意思,但羅彬瀚已經決心讓這件事成為定論。荊璜如今的素質顯然是,並且也唯獨是小咪一手塑造的。壞蛋小咪就是他們眼下這個荊璜的再生父母。
“孩子已經沒救了。”羅彬瀚悲痛地說。
“不至於到那種程度。雖然荊璜的舉止確實與往日不同,他的性情是不會改變的。再說他對你也非常關心,所以絕不會讓對你不利的術法保留在你身上……嗯,隻要是他能解除的詛咒,或者能讓0312幫你治愈的疾病,一定早就已經解決掉了。”
羅彬瀚很想說“我都不知道他還會關心這個”,但最後卻沒有說出口。他不能假裝自己沒有察覺到荊璜正瞞著自己一些事。那大概跟荊璜的過去有關,因此他沒必要知道得太清楚——可是,話又說回來,既然0206死在他老家的土地上,梨海市也可以說是荊璜過去的一部分。
“我會去問問他的。”他改口說,“看看他對這事兒怎麼說。不過我猜他會給我裝聾作啞。你應該知道的,他一向愛這麼乾。”
陳薇沉默地點了點頭。她的臉上有股欲言又止的神氣,似乎想要提起某件往事。不過,羅彬瀚不能斷定自己的觀察是對的,因為當她開口時,臉上的表情變得更像是欣慰了。
“其實,看到他如今的情形,我也覺得未嘗不是好事。以前他是很不擅長和凡人相處的。在他居住在島上的那段時間裡,雖然島民都知道他的存在,卻沒有多少人看到他露麵。其實他並不是討厭和凡人相處,隻是不知道該怎麼表示。或許……他也不希望彆人提起他母親的事吧。要他是和島上的人說話,這一點是無法避免的。所以說,現在的情況也並非沒有好的方麵。”
“聽起來你很熟悉他在島上的生活。”
“是的。雖然我修行的地方是在青都,但並不像他那樣一直隱居不出,經常會按照師父的安排外出漫遊。他的故鄉我也去了很多次。嗯,按照你們這裡的說法,我和他也是從小相識的。”
“他好像有點怕你。我是說,在門城你剛出現的時候。”羅彬瀚委婉地說,“我還沒見過他主動站我後頭。”
“與其說是怕我,不如說是覺得自己做錯了事呢。他以前在麵對紅瑚掌殿的時候就是這樣……說到底,他的心智也隻有十幾歲而已。”
“他得有幾百歲了吧?”
“那是不一樣的。神念的形態對於性情的影響……這些他沒有向你提起過吧。總之,他的情況稍微有一些特彆,並不僅僅是外表沒有衰老而已。我想在荊璜的感覺裡,自己並不是在慢慢地增長歲數,而是在不斷反複地經曆同一天——應該說是內容不同的同一天吧。但是無論經曆多少東西,他的心智隻能和身體相適應,想要他和師父那樣穩重是不可能的。”
“我以前倒沒聽說過這個,”羅彬瀚說,“但你看上去也不大。”
“我的心智是不會受到身體影響的。不,應該說,這個身體本來就是我的自然狀態,就算是到壽命終結的那一天也不會改變,並不存在繼續衰老的可能性。”
“你的意思是荊璜會?”
“本來或許有這種可能。畢竟,大部分山中人化神的時間都不會像他那麼早。”
“我想象不出來。”羅彬瀚承認道,“我可不知道他三十歲會是個什麼狀態。”
“我也沒有見過玉音女成年後的樣子。不過,非要說的話,我總覺得荊璜長大後會有一些像無遠星的老人——也就是他父親的樣子。”
羅彬瀚的心裡已然唱起了一首關於不想長大的歌。他使勁地捶了兩下自己的腦袋,企圖把不合時宜的惱人背景樂關上。
“彆糾結這個了。”他匆忙地說,“他這樣也挺好……你知道在我們這兒有多少人願意永葆青春?反正,這事兒是沒有什麼可改變的。我們還是談談更實際的問題。我指的是我的問題——我想知道我到底忘了什麼。”
他在陳薇說話前抬了一下雙手,簡直像在舉手投降:“我不知道到底是誰,或者是用了什麼方法讓我忘了事,但那並不重要。我相信這個人可能是出於好意,至少,不是為了對我不利——但我還是需要知道我忘了些什麼,不管它是不是件好事。”
“無論如何都要知道嗎?”
“挺怪的,”羅彬瀚說,“要是在以前你這麼問,我準會覺得還是算了。不過現在,我想說,沒錯,我就是要知道。我覺得它對我是很有意義的,雖然我還不知道它是什麼——這點還是個女神告訴我的呢。我知道她也是個壞東西,可是,從我了解到的情況而言,她倒是個蠻實誠的壞蛋。”
陳薇短短地考慮了一陣。
“我或許可以幫你,”最後她說,“但我想先問問一個朋友的意見。”
“你的朋友?本地的?”
“是的。很意外嗎?就像荊璜和你一樣,我在此地立足也是仰賴了他人收留的。可以說是性命之交呢。”
“彆告訴我就是這家店的老板。”
陳薇偏頭看著他,默認地微笑了一下。那瞬間羅彬瀚覺得她看起來實在令人目眩,而且,非常的不懷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