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0 老鼠藥(中)_道與碳基猴子飼養守則_思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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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0 老鼠藥(中)(1 / 2)

路過的男生似乎要比小芻大個三四歲,身上的襯衫沒有標識,也沒有帶學校的名牌,但小芻覺得那應該是一套高中學生才穿的製服。他膚色白皙,頭發也修剪得很齊整,是典型的城裡人做派,然而他臉上的微笑卻並不叫小芻討厭,而是親切又溫和的。

“請問,”男生用與他外貌很相稱的聲音問,“去舊船廠是往這個方向走嗎?”

小芻立刻點了頭,並非因為他聽懂了這個問題,隻是不想叫對方失望。可他緊接著就意識到自己是在撒謊。他慌亂地想自己為什麼要這麼乾,為什麼就是不能讓身體聽從腦袋使喚。好在對麵的少年並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繼續站在那裡,仿佛能看穿小芻腦袋裡混亂的鬥爭。

“你也不知道嗎?”他臉上仍然掛著令人寬慰的溫柔,“是從城區那邊過來看朋友的吧?”

這一次小芻肯定地點了點頭。你是怎麼猜到的呢?他想張口問一問對方,但卻莫名地膽怯了,仿佛自己在對方麵前什麼都瞞不住。也許是因為他穿著校服的緣故吧。可是對方又怎麼會知道他是來看朋友的呢?

“因為你看起來很開心,不像是在等家長的樣子。”

從來沒有人這樣和小芻說過話,更何況是一個路過的陌生人。但是攀談的少年沒有分毫惡意,又是那樣易於交流。小芻忍不住喃喃地發出一句低語。

“什麼?”少年說,“抱歉,我沒有聽清楚。”

“你去舊船廠乾什麼?”

“這個嘛,你知道舊船廠是什麼樣的地方嗎?”

“是……造船的地方?”

“很多年以前是的,但現在已經廢棄了。如今那裡住著一個很有本事的人。”

“很有本事?”

“是的。也就是說,如果你遇到了自己實在無法解決的事,可以試試去舊船廠找那個人。”

“是警察嗎?”小芻低聲問。

“不,應該說是一個工程師。”

那時,小芻還不太懂得工程師是做什麼的,隻是依稀知道這是個比工人更難一些的工作。那麼,他在心裡悄悄地想,那應該確實是個比汽修工人或電焊工人更有本事的人。但他為何要幫助彆人呢?

“他很喜歡幫助彆人呢,”少年說,“因為那對他自己的項目也是有幫助的。”

“……他的項目?”

“大約是讓所有人都滿意的項目吧。想富有的人就會富有,想變聰明就會變聰明,想成為超人也可以——但是,如果所有人都變成超人的話,恐怕也就沒有這個概念存在了。”

少年靜靜地笑著。落日在他背後的雲層中搖曳,好似蕩漾在海浪之中。小芻著迷地看著這一幕,覺得自己應該正在做夢。陌生的少年分毫不像在學校裡能夠遇見的人,而是偶然在夢裡遇見的遠方遊客,雖然記不起具體的形貌,卻使人想起種種愉快之事。隻要聽見少年的聲音,小芻就感到胸口沉甸甸的壓力被卸去了。未來已經不再可怕,什麼樣的願望都能實現,什麼樣的設想都能夠成功,什麼樣的地方都能夠抵達。這真是一個了不起的人。

“那麼,就記住那個地方吧。”少年說,“有機會再見。”

他走開了。明明時沿著筆直的路慢步而去,小芻卻覺得他是在眨眼間就從這個世上消失了。太陽落進了最矮的煙囪管裡,小芻失落地坐在那裡,腦袋裡翻湧著父母爭吵的聲音,還有那個曾經被汽修工人嚇跑的男生的臉。仿佛是過了很久,蔡績才從店裡走出來,手中拿著一條洗過的濕毛巾。當他看到小芻的臉色時,用毛巾擦著脖頸的手停了下來。

“怎麼了?”他問著,眼睛掃向空曠無人的礫石路。

小芻把剛才那個過路少年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蔡績卻不相信。並非不相信剛才有一個人路過,而是不相信小芻所描述的那種感覺。一個穿著學校製服去舊船廠的年輕人,還會無緣無故地對陌生孩子說那些話,聽著就不像懷有好心。他警告小芻這一帶有很多壞人,詐騙犯,傳銷者或是人販子,千萬彆和陌生人多說話。他說話的語調宛如那些久經社會考驗的大人,一直以來都令小芻深感向往,可是今天他終於不再這麼想了。他覺得蔡績說話的方式有點像他的父母。

“那個人很好。”他木訥地說,“不是壞人。”

“你又不認識他。”蔡績說,“誰知道他是哪條道上的東西。”

小芻沒有再說話了。他心想自己是說不清那種感受的。親近一個人或厭惡一個人,這裡頭的道理沒辦法完全靠言語講明白,但是從路上經過的少年是理解他的,不懷任何惡意與輕蔑,隻有小芻自己明白這一點。他回到家裡寫作業時仍然想著這件事,手中的鉛筆在草稿紙上畫出重重疊疊的太陽、道路與帆船。他入睡以後又見到了那搖蕩在雲層之上的血色殘陽,夕陽下是金色的農田。在這美麗的背景前方卻是一個雪白的、不斷翻滾著的藥瓶,好似一則特彆古舊的電視廣告,瓶身上用金黃字體寫著“特效老鼠藥”。那種金黃色字體也經常在美術片裡出現。蔡績的某個親戚就是吃老鼠藥死的。像老鼠一樣死了。

在那以後小芻還是去汽修店,但是再也沒見過那個背吉他的少年。汽修店的人似乎也並不清楚什麼舊船廠。他們中進城最久的已在這裡工作了八年,從不知道這附近有船廠。不過,對於了解一座中大型的工業城市來說,八年時間並不算充足。然後,汽修店就倒閉了。

倒閉之前的那幾天,蔡績特意到小芻的學校門口等他,告訴他這星期彆再去店裡。他們接手的一輛車出了問題——正是少年從店門前經過的那一天,蔡績接手來處理翼子板的那一輛——車主認定他們對車做了手腳,私自替換了裡頭的配件,才導致修理完成兩周後的二次故障。老板與客人吵了起來,接著不知誰先動起了手。兩邊都被帶去了派出所,而那時事情出現了第一個壞跡象:是對方比他們先行離開。

日夜不寧的混亂就此開始了。次日早上店門口滿是散發濃烈異味的油漆,後一天則是糞便與尿液;有些不知來曆的人在店附近探頭,似乎在偷拍顧客的車牌號;每個在店裡乾活的人都把手機設成了靜音或免打擾,否則便有無窮無儘的騷擾電話。蔡績曾把自己的手機拿出來給小芻看,上麵的陌生號碼無一重複。小芻問他打電話的人到底會說些什麼,蔡績給他舉了最近的幾個例子:三個放貸者,一個推銷房地產,還有一個問包夜的價錢。

汽修店老板決定先回老家休息一陣,這個主意的決定性因素也許因為有人來查店裡的消防,也許是有人跟蹤了他放學的兒子。突然之間,這個季度的生意結束了,沒人知道什麼時候再開始。蔡績拿著在淡季結清的工錢來找他。那是在一個放學的晚上,他遠遠站在街道拐角的榕樹後頭,以免被其他學生看見他和小芻說話。其實還是有人看見的,一個同學從旁邊走過,眼睛盯著蔡績脖子上的項鏈,又看了看小芻,臉上掛著生硬而古怪的笑容。小芻呆呆地回望著他,腦海中又翻滾著那個夢:夕陽、雲海、農田與翻滾的老鼠藥瓶。

蔡績告訴他自己要找工作。他不懂修車以外的事情,而且年紀也太小了——對外人他總說自己已經二十出頭,實際上連十七都不到,沒有身份證,也沒有靠得住的熟人。他猶猶豫豫地望著小芻,似乎想說點什麼,最終卻放棄了。到了回家以後小芻才想明白,也許蔡績是想讓他父母幫忙找份工作。

他是想要幫忙,但美容院不會要一個十七歲的汽修工學徒,他爸爸聽了也隻是笑一笑,說這孩子真可憐,肯定是惹到了那些不乾不淨的人。當小芻問他什麼是“不乾不淨的人”時,父母卻都沒有回答他,隻是讓他彆再和蔡績混在一起。又是一樁小芻不明白的事情。他隻能幻想“不乾不淨的人”是什麼樣,也許是一種身上帶著毒性的傳染病病人,而他的爸爸媽媽覺得蔡績已經被感染了。但他知道並不是這樣,汽修店裡的員工都很健康,誰也沒有毛病。他的同學倒是經常一臉病態。

後天他又忍不住去了汽修店。店已經關了,鐵匣門前貼著招租電話,也被人用紅漆塗抹掉了,寫著“賤狗去死”。他茫然地盯著這四個字,仿佛是在讀一種全然陌生的異國文字。泥地裡還散落著雪白的圓紙,是小芻隻在電視劇裡看見過的東西。他繞開這些紙片,怯怯地靠近閘門,仿佛門上的四個紅字會像瘋狗一樣跳出來咬他。當他好不容易湊到近處時,才看見閘門的鎖孔裡已經灌滿了凝固的萬能膠。他想這都是不乾不淨的人做的——可不乾不淨的人到底是怎樣的人呢?他見過沾滿油漬的汽修工,也見過滿身泥濘的農民,但是做下這件事的人一定比兩者都臟得多。那人一定長得十分可怕,是張老鼠般病態的麵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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