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星霜醒來時,已是辰正過一刻,她懵懵的看著上方薑黃色素麵帳頂,一時之間有些分不清是夢中還是現實。
不過經曆過多次這種情況的耿星霜,理智很清晰的告訴她,現在是現實,夢中的種種在當下她的認知中,應該算得上光怪陸離的場景,才真的隻是一場夢。
“姑娘,您可算是醒了!”
一個身著豆綠色比甲赭石色裙子的女子急匆匆走了過來,是耿星霜身邊唯二的丫鬟之一畫簾,她一臉的急色,像是從外麵跑回來的。
“又沒能喊醒我?是出了什麼事?”
耿星霜做夢已經做出了經驗,隻要自己哪一晚做了那古裡古怪的夢,在夢裡見到了這輩子從來沒有見過,也沒有那般大的想象力可以憑空想象出的場景,第二日是必定要晚起的,且無法被外界各種聲音和動靜叫醒,隻能自己醒轉。
她有了經驗,身邊的兩個丫鬟也有了經驗,之前並不會這般慌張,現在畫簾這般,定是出了事。
果然就聽畫簾急聲道:“伯夫人要將半卷賣了!”
“什麼?”
耿星霜一骨碌從床上彈起,跳下床,不用畫簾服侍,自己快速的穿著衣裳,她隨手一穿,那一身搭配也讓人覺得賞心悅目之極。
“是真的,柳兒胡同的餘牙婆今兒個一大早就來了,伯夫人身邊的綠蕪姐姐親自將人領進正院的,若不是一刻鐘之前,喬媽媽忽然過來要帶走半卷,奴婢急著跟過去,葡萄偷偷告訴奴婢,奴婢也不敢相信,姑娘,現在該怎麼辦?”
畫簾稟報期間,耿星霜已經穿好了衣裳,盥洗完畢,坐到梳妝台前,畫簾雖著急,但是還是很熟練的快速的為耿星霜綰了個垂鬟分髾髻,插上了一支鎏金飛雀釵,帶了一對赤金流珠耳墜。
這短短時間,耿星霜已經想到了解決的辦法。
“伯夫人是隻賣半卷,還是也要賣屏山、沉水、珍珠、香蘭、白芷她們?”
屏山、沉水是府裡三姑娘耿星冰的丫鬟,珍珠是四姑娘耿星雨的丫鬟,香蘭、白芷則是六姑娘耿星辰的丫鬟。
因耿星雨是庶出,在五世而斬如今隻剩最後一代的安平伯府,開支一再縮減的情況下,自兩年前,伯夫人夏氏便規定府中嫡出姑娘身邊隻留兩個侍候的,包括婆子和丫鬟,而庶出姑娘身邊隻留一個侍候的。
至於少爺們,嫡出身邊留四個,包括婆子丫鬟小廝等,庶出的留兩個。
兩年前那一次,伯府的下人少了一大半,既得了銀子,也減少了開支,很是支撐了一段時間。
耿星霜現在問畫簾這個問題,便是想弄清楚,伯夫人是純粹針對半卷……或是她,還是這府裡再一次沒法再支撐了。
“聽葡萄說,沉水、香蘭也被叫去了正院。”
半卷和畫簾比起來,半卷容貌要更亮眼一些,而沉水比屏山漂亮,香蘭比白芷更有美貌。
“伯夫人這是要做什麼?”
想到那個可能,耿星霜眉頭皺了起來,錢財果然能一再壓低一個人的底線,也難怪這次做的這般著急這般隱蔽,連一個招呼都不和這三個丫鬟的主人打。
畫簾先還沒想到這一點,聽耿星霜這麼一提,她臉色煞白,喃喃,“難怪這次來的是柳兒胡同的餘牙婆,不是長寧街的王牙人。”
餘牙婆和王牙人算得上城北這一代有名的牙婆,隻不過王牙人的名聲還算不錯,餘牙婆可就不怎麼樣了,她經手的人,無論男女,要是長的好,年紀也輕,很多都被送進了那說不得的地方,真真是吃人不吐骨頭,讓人生不如死。
這事耿星霜這個落魄伯府閨秀和她身邊的丫鬟原本是不應該知道的,但是誰讓耿星霜一年多前就開始做夢呢,夢裡教會了她很多,不,或者應該說她拾起了曾經遺忘的技能,她覺得後一種說法更符合她過去一年乃至現在甚至未來所經曆的一切。
“走,我們去娘那裡。”
耿星霜站起身,他們這一房是安平伯府的長房,她父親耿溫是伯爺的長子,也是嫡子,卻不是伯夫人生的,而是伯爺的原配周老夫人所出,隻不過她親祖母在父親出生後不到半年便歿了。
她現在和父母一起住在晴翠院,原本她是自己單獨住一個院子的,不過兩年前,為了縮減開支,府裡所有單獨居住的姑娘都搬去和父母同住一個院子,這樣一來,無論是打理院子的人手還是銀錢都要少很多。
所以說安平伯府不是沒有院子,而是有不少院落空置著,現在已經是荒草連片藤爬牆的場景了。
“五姐姐!”
耿星霜剛剛走出房門,就見耿星辰急匆匆的從院外小跑進來,身後跟著白芷。
“五姐姐,不好了,祖母要賣了香蘭,還有半卷和沉水,我去求祖母,祖母沒見我,五姐姐,你說這該如何是好啊?”
耿星辰比耿星霜小一歲,其實真正算起來也隻小了幾個月,如今是大寧朝盛寧十四年,耿星霜是盛寧二年臘月出生的,虛虛十四歲,正是豆蔻年華,耿星辰是次年三月出生,姐妹二人年齡相仿,性情相合,關係一直很好。
如今出了這等事,耿星辰第一個想到的便是耿星霜。
“這事我已經知道了,六妹妹,祖母不見你,你去求三嬸了嗎?”
耿星霜一邊往母親阮氏的正屋走去,一邊問耿星辰。
“去求了,但是我娘說祖母說了,賣了香蘭之後,我若是覺得白芷一個人侍候不夠,可以再買一個,我就不明白了,這賣出一個再買回來一個,有什麼區彆嗎?難道香蘭犯了什麼錯,但是五姐姐你屋裡的半卷,還有三姐姐屋裡的沉水也要被帶走,難道她們三個一起犯了什麼錯?”
耿星辰緊跟在耿星霜身邊,心裡犯著嘀咕,便也將這嘀咕說了出來,不等耿星霜做出回應,二人已經到了阮氏的屋裡。
阮氏自然早就醒了,連早膳都用了。
對於耿星霜這每隔一段時間,就有一天睡得特彆沉,叫也叫不醒這種事,阮氏也是從開始的驚慌甚至為此請過大夫還被伯夫人拐著彎說不知油米貴,到後來的淡定以對,隻等著她自然醒來。
“娘!”
“伯娘安!”
耿星霜耿星辰進門行禮,阮氏放下手中的繡活,耿星霜看了一眼案幾上的衣裳,又看了看她娘的臉。
“娘,你昨晚又熬夜了?”
“沒有,亥初就睡下了。”阮氏反射性的回答。
耿星霜見她娘現在說謊都麵不改色的模樣,簡直氣笑了,不等她再說,阮氏已經看向耿星辰了。
“星辰也來了?”
耿星辰點頭,“香蘭和半卷她們要被祖母賣了,所以我來找五姐姐想想辦法。”
阮氏卻是不知道這事的,她雖在院子裡,但是喬媽媽隻說是找半卷去幫著正院做事,這種事之前也有過,畢竟現在哪個院子人手都是不夠的,阮氏忙著手中的繡活,便沒有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