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霧隱真一隨時可能找到這裡,長生免不得忐忑憂慮,而他的生機本就極其微弱,過度緊張直接令其再度暈死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長生再次醒來,恢複意識的瞬間他就知道自己的情況不但沒有好轉,反而在繼續惡化,因為這次蘇醒比上一次更加艱難,若不是他意誌堅定,甚至無法自渾噩之中蘇醒過來。
依舊睜不開眼睛,觸覺也完全喪失,上次醒來還能感覺到疼痛,此番連痛覺都沒了,全然感覺不到自己肢體的存在,隻剩下了無儘的麻木。
察覺到自己的情況仍在惡化,長生多有絕望,隻可惜此時他連吐氣長歎都做不到了。
由於聽覺尚在,他還能聽到身邊有人在說話,說話的是一男一女,聽聲音女人的年紀貌似不大,而男人的聲音則很是蒼老,二人說的什麼長生聽不懂,不過來時的路上他曾經聽過新羅人說話,根據二人的語調來看,這一男一女說的應該是新羅語言。
聽不懂他們的語言,長生便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不過通過二人交談時的語氣他仍能猜出二人交談的大致內容,那個老年男子應該是個大夫,而那個年輕女子正在懇求老者救治自己,交談之時老者不時發出無奈的歎息,說明在老者看來他傷勢嚴重,已經無力回天。
二人一直在快速交談,到得最後年輕女子的語氣已經近乎哀求,但那老者最終還是邁步離開,年輕女子貌似是追了出去,隨後二人又在遠處快速說話,其中還伴隨著拉扯和拖拽。
那年輕女子拉著老者百般哀求,最終老者還是心軟了,又跟著她回來了。
回來之後老者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翻動長生的眼皮,長生自己不能睜眼,察覺到對方在翻動自己的眼皮瞬時喜出望外,因為他不確定自己看不見東西究竟是因為睜不開眼睛,還是眼睛已經被劇毒腐蝕,而老者的這個舉動正好可以幫助他確定自己的傷勢。
眼皮被翻開之後長生隱約感受到了光線的變化,這說明自己沒瞎,不過自己也隻能感受到光線的變化,並不能清晰視物,這便說明自己的眼睛已經受到了劇毒的腐蝕,隻是尚未完全失明,還有救治的可能。
很多人都將自己的不得誌,不如意歸咎為運氣不好,其實人生的成敗真的與運氣無關,因為漫長的人生中每個人都會遇到很多次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隻是大部分人都抓不住罷了,長生此時渾身麻痹,連大口呼吸都不能夠,根本無法向外界傳遞信息,發現大夫在翻動自己的眼皮,知道機會稍縱即逝,立刻竭儘全力轉動眼球,他要讓大夫知道自己還有意識,而且意識還很清醒。
轉動眼球對於常人來說再簡單不過了,但對長生來說卻異常艱難,因為先前劇毒上腦令其七孔流血,眼睛裡此時彷如灌滿了沙子,不但轉動眼球異常艱難,轉動之時還仿佛將自己的眼睛放在沙子上大力揉搓。
一聲夾雜著震驚和意外的‘嗯?’,說明長生的艱難努力終於引起了大夫的注意。
聽到大夫發聲,長生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繼續努力的轉動眼球,擔心眼球胡亂轉動會讓大夫誤認為自己的眼球轉動是無意識的舉動,便上下左右有規律的轉動。
大夫貌似明白了長生的意圖,隨即說了句什麼,說的應該是他或許還有救之類的言語,那年輕女子聽了之後快速說話,語氣之中多有歡喜。
大夫縮手回去,伴隨著細微的磕碰聲響,一股藥氣隨即傳來,長生雖然目不能視,卻能猜到大夫應該是放下並打開了隨身攜帶的藥箱。
雖然爭取到了被救治的機會,長生卻很擔心這個大夫不能很好的救治自己,不是擔心大夫不儘全力,而是擔心大夫醫術不精,因為自己的情況非常複雜,解毒和保命需要同時進行,精準拿捏,任何細小的偏差都會造成嚴重後果。
長生知道該如何救治自己,但他卻口不能言,目不能視,隻能聽天由命,任人擺布。
很快長生就發現自己的擔心並非多餘,他的肢體已經完全麻木,不知道大夫有沒有在自己身上下針,但他頭部的感覺仍在,大夫在其百會穴,太陽穴,頭維穴上下針他能感覺到,而大夫為什麼在這幾處穴道上下針他也知道,這是為了刺激元神,催發生機。
能做到這一點的大夫已經不算庸醫了,但大夫的作法卻並不對症,似他這種情況正確的作法是強心吊命的同時繼續放血排毒。
不過大夫的醫術雖然不高明,卻也聊勝於無,好處是可以令自己保持清醒,延續生機,而弊端則是會令自己異常痛苦,這種作法就像用火去燒一個暈死過去的人,即便喚醒了對方,也會令對方嚴重燒傷。
當大夫在自己耳垂上下針,長生對此人高看了一眼,對方這個作法是正確的,雙耳耳垂放血是頭部排毒的正確作法。
但很快他就發現不對勁兒了,因為大夫雖然在自己耳垂上下針,卻並沒有將銀針拔出來,以此讓毒血滴出,而是紮上去就不動了。
這就不對症了,耳垂是翳風穴的所在,針灸翳風穴可以緩解耳聾耳鳴和視物不清,大夫將銀針紮在翳風穴上不拔出來,就不是為了排毒,而是為了保全自己的雙眼。
大夫這麼做自然是出於好心,但好心往往辦壞事兒,此時自己視物不清是中毒之後的必然反應,毒性不除而強行明目,很可能瞎眼致盲。
好在沒過多久大夫便撤去了銀針,隨即便是紙張鋪開的聲音,想必是在書寫藥方。
到得這時長生再也支撐不住了,心頭一鬆,隨即又暈死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長生再次醒來,是被嗆醒的,有人正在給他喂藥,由於肢體麻痹,喉嚨不得順利吞咽,喂下的藥湯很容易嗆到肺臟,而他又不得吐氣咳嗽,嗆到之後換不過氣來,憋的麵紅耳赤。
由於他身中劇毒,本就麵目黑腫,嗆水之後的麵色變化不易察覺,那年輕女子也不曾注意,依舊緩慢喂藥。
長生精通岐黃之術,知道對方喂下的湯藥裡都有哪些藥草,主藥是人參,還有六種解毒的輔藥,人參吊命,大補氣血,這個是對的,但解毒不對,他體內有兩種劇毒混雜在一起,隻能放血排毒,不能中和解毒,這種情況就像屋子裡跑進兩條毒蛇,隻能打開房門將它們攆出去,絕不能試圖在屋子裡將它們打死,不然勢必損傷大量家具器皿。
喂藥最終以長生噴出了一口黑血而告終,長生吐血主要是被憋的,雖然加重了肺臟的傷勢,卻也間接排出了少許毒血。
吐血過後,長生又暈了。
再次醒來時周圍很是寂靜,由於劇毒未去,仍然睜不開眼,雖然先前得到了救治,卻並不對症,肢體依舊麻痹,不聽使喚。
長生此時除了無奈還是無奈,他不能否認大夫是好心,但由於醫術不精,大夫的救治已經傷到了他的眼睛,如果再針灸幾次,自己必瞎無疑。
好心辦壞事兒的例子比比皆是,也不是他們故意害人,而是由於學識的不足,認知的狹隘,令得他們對某件事情的判斷產生了偏差,他們自認為是對彆人好,實則卻是害了彆人,就像沒讀過書的父母逼迫讀書的兒子選擇他們認可的媳婦,就像腦子不夠用的人被人騙了還自認為找到了生財捷徑而拚命的拉自己的親朋好友一起加入,都屬於這種情況。
長生此時身不由己,隻能被動承受,但他也很清醒,如果繼續這麼下去,自己不但眼睛保不住,修為保不住,到最後甚至連性命都保不住。
就在此時,外麵突然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隨即就是女子與人交談的聲音,那人貌似很是焦急,語速很快,匆匆說完便跑向彆處。
來人離開之後,那年輕女子驚慌的跑到長生近前,將其自床上拉了起來,轉而背在身後跑出了屋子。
此時外麵已經亂作一團,雜亂的腳步聲,驚慌的呼喊聲,貌似村子遭遇了什麼變故。
長生首先想到是不是霧隱真一等人尋了過來,不過很快他就發現不是,因為那些大笑呼喝的人說的並不是日語,而是新羅語言,由此可見闖入村子的並不是倭寇,而是附近的山賊土匪。
長生被那年輕女子背在身後不停的起伏顛簸,那女子貌似並不強壯,背著他很是吃力,呼吸頗為粗重,奔跑之時屢次險些摔倒。
由於一直不曾睜眼,長生連這個年輕女子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他本就對此人多有感激,而今見她遇到危險也不曾拋下自己,而是背著自己一起躲避,對其越發感激,似此等仁善之人,非重賞不足以表謝意,非重賞不足以彰仁義。
女子背著長生自林中摸黑奔跑,最終還是腳下不穩,踉蹌摔倒。
此時二人正位於一處山坡上,摔倒之後,長生直接滾下了山坡。
雖然滾下山坡,長生卻是心中大喜,如此顛簸,自己身上的傷口勢必開裂,隻要傷口開裂,就能排出毒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