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滅佛一事,李玄音也很關心,不禁唉聲歎氣。
“昨天儀慧陪我去外城,路上遇到不少被官兵押解的僧人,有些直接被帶到工地勞役,絲毫不顧年紀。我看到好幾個老僧累得倒地,甚至吐血,還要挨鞭子。”
風沙不動聲色地道:“儀慧帶你去外城乾什麼?灰大又亂,不怕出事啊!”
李玄音擰起蛾眉,不悅道:“你關注的地方怎麼總跟人家不一樣?我說那些官兵太霸道了,你卻隻關心我為什麼去外城。”
風沙道:“我來汴州之前,途中遇上麻煩,流落於宋州,寄居於一位名為香香的小姑娘家中。香香的家人死光,孤苦伶仃,不大點年紀不得不掛牌賣身為生。”
李玄音安靜下來,靜靜地聽。
“她棲身的房產被賣給當地的寶元寺,連房租的利錢都繳不起,不得不簽下賣身契於寶元寺為奴,在寺中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救出來沒多久,咽氣了。”
風沙凝視李玄音,緩緩地道:“我說這件事並不是想證明天下僧人都是壞人。我是想問你,無辜的香香可以慘死,無辜的僧人為什麼不可以慘死?”
李玄音嘴唇動了一下,又緊緊地閉上。
風沙淡淡地道:“僧人的命是命,香香的命也是命。在我看來,佛門是個整體,所犯下的惡暴也是整體,整體報於整體,剛剛好而已。”
李玄音咬唇道:“我心裡還是不服,但是我說不過你。”
風沙笑了起來:“如果靠說就能服,要軍隊乾什麼?玉憐在這裡,你問問她,她恨不恨南唐?你給那些老僧打抱不平的時候,要不要先幫她報下滅國之仇?”
李玄音頓時閉嘴。
風沙再度問道:“儀慧帶你去外城乾什麼?”
李玄音再度咬唇,輕聲道:“北周在外城西南開了東西教坊,許多年輕貌美的女尼都被關了進去,儀慧試著想要贖買一些,但是沒能成功。”
風沙噢了一聲,道:“入教坊雖入妓籍,好歹是官妓,其性質和升天閣類似,歌舞雜藝出色者,同樣風光的很,相比入尼寺常伴青燈,不失為一條不錯出路。”
以他的經驗,鐘儀慧此去恐怕是募諜。
這些女尼起碼現在會深恨北周,又都是些本地人,乃是最合適的諜探人選。還能借此煽動義憤填膺者反抗滅佛,把北周拖在滅佛的泥潭裡。
鐘儀慧特意拉上李玄音,八成是李善的意思,這是預作鋪墊,希望將來某個關鍵時刻能夠通過李玄音把他給拽進來幫忙。
怎麼說呢!風沙熟識不少南唐的大人物,無論唐皇,李澤,還是李善,無不糾纏於細枝末節,也十分精於糾纏細枝末節,實在有些小家子氣。
好像完全不知道真正的成敗在於大勢。
看看柴興多大方,為了營造大勢,在細節上該舍就舍,該退就退,該付出就付出,該認輸就認輸,該吃虧就吃虧,該化敵為友立刻化敵為友。
那叫一個乾淨利索脆,毫不拖泥帶水。
兩相對比,高下立判。
李玄音叫道:“姐夫姐夫,你到底有沒有聽人家說話,問你話呢!”
風沙驀地回神,尷尬地笑道:“一時發呆,抱歉抱歉,你說什麼來著?”
“你怎麼當著人家的麵還心不在焉。”
李玄音不高興地噘嘴道:“是了,我遠離家鄉又寄人籬下,那還落在你風少的眼裡。搭理我僅是看在我姐的麵子上,其實心裡早就煩透我了,對不對?”
風沙柔聲道:“我怎麼會煩你呢!有你主持家務我省心多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分身乏術,正好有事求你幫忙呢!”
其實滅佛到現在,各方麵的事情已經有了定式,事情再多,照做就行,又不用他親力親為,彆提多閒了。
主要是他聽出李玄音的話裡透著不安,隱約還有些自卑,自然安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