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沙看似悠閒,其實精神緊繃。
就好像前方一片草地,已經確定不遠處的草地掩蓋著積水淤泥,但不知在何處。
他隻能儘快探索出積淤的分布,並找出其中的生路,一旦錯步,將會直接沒頂。
對於魏主事來說,這幾天更是度日如年。
不管是陰謀,還是陽謀,成功的前提是成功發動,成功發動的前提是密不透風。
事成於密,敗於泄。
這麼大規模的布局,儘管他在保密上費勁心思,做了許多花招掩飾,但也隻能護住最核心的部分,比如計劃。知道計劃的人,隻有他們魏家三姐弟。
然而,沒有執行的計劃,永遠隻是計劃,一旦開始執行,那就必須一層一層地向外擴散,直至最外層的糧鋪發糧。
在他看來,這簡直漏如篩子,哪裡都是窟窿眼,時刻擔心被不該察覺到的人察覺到,進而順藤摸瓜,敗露謀劃,以致功敗垂成。
這並非最恐怖的事情,最恐怖的事情是謀劃敗露了,他還蒙在鼓裡。
那樣意味著他以為人家沒頂的時候,其實沒頂的人是他自己。
越想越怕,偏偏不到最後一刻還無法證實。那就是一種煎熬。
不怪他如此煎熬,怪隻怪玄武觀風使實在太厲害了。
人家才來沒幾天,居然輕描淡寫地破開了他苦心經營十數年,密不透風的羅網。
仿佛一位柔弱少女麵對一個高蠻大漢,仍憑百護千擋,衣服一撕就爛,伸手一推就倒,人家直接強壓而上,她卻隻能恐懼地等待粗暴的降臨。
他目下的處境就像這名少女,心情亦然。馬上就要遭受踐踏,卻隻能無助地睜眼看著,他的掙紮,他的反抗,頂多讓人家更興致盎然,而已!
唯一的生機,不遠處的一把匕首。
奈何伸手抓不到,抬臂不可及,他又被人掐著脖子,死死按在牆上,必須先掙脫開、挪過去,抓起匕首,才能反戈一擊。還不能被人家提前發覺,更得一擊斃命。
否則等待他的,將是加倍的蠻橫,發狂的暴虐,把他徹底撕成碎片,摧殘至渣。
身後砰地一聲,魏主事哆嗦一下,猛地回神,跳著轉身。
楊魏氏跌跌撞撞地進門來,神情呆滯,雙目無神,麵如死灰,嘴唇乾裂顫抖,進門沒幾步,撲跪而倒,雙手撐地,大口喘氣。
模樣好似一隻渴水的青蛙,忽然間嚎啕大哭。
魏主事緩緩收起掌心的匕首,到大姐麵前跪坐下來,伸手扶其香肩,感受悲泣的起伏,動唇又停,停唇再動,問道:“你,你還好吧!”
他了解他的大姐,當年還在幼時,大姐為了一個能夠吃飽飯的棲身之地,最終走進了一個鰥夫的小院。
再大一些,他們遇上了此生最大的機緣,為了能夠獲得這個機緣,大姐又主動爬上了一個老男人的床。
這個老男人是瘋子是變態,他們哪怕多學一個字,大姐都會付出他至今不敢回想的代價。
更大一些,為了獲得第一桶金,大姐硬是不把自己當人,過了一段連畜牲都不如的日子。
可以說,他們能有今天,是大姐千瘡百孔換來的。
他本以為再也沒有什麼事情能夠擊倒大姐,偏偏大姐倒了,就倒在他的麵前,哭得好像當年。
楊魏氏漸漸收聲,抹淚笑道:“我還好,真的還好。”
魏主事伸手攬肩入懷,感到入手的觸感特彆的冰冷,入鼻更有一種令人惡心到無法壓抑的腥臭氣息。
不似活人,倒似僵屍。